《白日焰火》东北取景 精细浪漫与其无缘

　　柏小莲(专栏作家)

　　精细和浪漫一贯与东北取景的电影无缘，能拍出让人发笑又没有小品感觉的已经是非常高级。

　　一个是外来闯入者，一个是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白日焰火》中的东北与《乡村爱情》里的东北，除了城市与乡村的区别，还与创作者的视角有关。《白日焰火》的“外人”视角，审视这个冰雪之城的爱怨情杀，人物与故事可以移植到任何布景。放在哈尔滨拍，无非是看中这里大片大片的颓废与萧条 ：二线城市、冰天雪地、破败到不辨本色的水泥盒子居民楼、夜晚路灯下铺满残雪白得吓人的马路，是畸恋与仇杀的绝好背景。

　　相比之下，《乡村爱情》系列编剧简直像是从高粱地里拔下秆子削尖写下这么带有浓郁二人转气息的本子。全套的东北演员，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待人接物，伦理约束，也都是非常“东北”的，爱吹牛，好面子，圆滑世故，粗中有细。精细和浪漫一贯与东北取景的电影无缘，能拍出让人发笑又没有小品感觉的已经是非常高级，比如《钢的琴》，将20年工人阶级的悲悯情怀和失落包裹在一个喜剧外壳之内，从艺术成就上讲几乎是十年内中国最好的喜剧片。其他的如《榴莲飘飘》也好，《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也好，东北场景是为了与花哨热闹的香港和上海形成强烈对比，进而反映女主角命运巨变。

　　《白日焰火》中的人物有地道东北口音的占了一半以上，土语俗语的使用密度刚刚好，比如“酒腻子”，也有叫“酒蒙子”、“酒包”的，因地区而异专用来形容爱喝酒且没本事的东北男中年，窝囊、猥琐、胆小、黏黏糊糊提不起来，让人恨不得拳打脚踢帮他醒醒酒的感觉就用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就能精当概括。另外片中关于“皮氅”的说法有点小疑问，怀疑是导演听错了平翘舌不分的“皮草”。这类纯皮无毛领的多称为皮衣或皮大衣，皮裤同理，皮草指貂皮大衣，里外全毛。皮衣和貂皮衣多象征着富足和炫耀，桂纶镁虽然有羊绒在身，但外景一直穿灰色黑色棉质短大衣，略神秘凄楚和孤苦无依。

　　上映前有人根据剧情和海报的色调，认为《白日焰火》像《白夜行》，上映之后又根据剧情认为这是《嫌疑人X的献身》之东北版，其实本片外表粗砺与内里纤细，除了谋杀，跟东野圭吾的小说南辕北辙。编剧导演刁亦男有严重的文青和迷影气质，雷蒙德·钱德勒、劳伦斯·布洛克、波拉尼奥才是挂在嘴边的名字，他反复提霍桑的小说以及40年代的黑色经典佳片《第三个人》，可能这些才是他更愿意发生关系的元素。

　　刁亦男是陕西人，“外人”视角般捕捉到了很多作为一个东北人曾经司空见惯又多年未见的东西，却又不是赵本山小沈阳那种夸张过头的纯符号。比如野冰场上冰车推过，细细淋水再过冰刀以刮平冰面；王学兵开的运冰车，既可能是要做当地特产的冰雕，又暗合罪案剧中常出现的“冰柜杀手”意象。让自己与其他的角色以及环境保持距离还是融为一体，三个分别来自湖南、台湾和新疆的主演各有自己的把握和分寸。桂纶镁最疏离，轻得像羽毛，几乎淡成了一个符号。最贴近的是廖凡，虽然口音过于标准，刻意臃肿的身形，游移不定的眼神，将一个随波逐流的失败者的软弱、猥琐、犹豫、好色和小算盘演绎得相当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