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子》:刘伟强的“形”难统陈可辛的“意”

《血滴子》剧照（点击进入专题）

　（文/灰狼）《血滴子》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投名状》的延伸，导演是刘伟强，实际上是一部打着陈可辛烙印的电影，悲情、刚烈，倾向于建造一种铁幕式的高压权力意识，交代这种意识下的人物命运。在这部电影里，每个人都如履薄冰，而天威难测，生死存亡都只在一念之间，阴险的政治角逐，在片中有多重解读方式，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表象，真实的一面则是如何面对自身的污点，以及用暴力完成“道德纯化”的罪恶，就如《投名状》里庞青云杀赵二虎甩脱伦理负担，《血滴子》中的乾隆开杀戒，为的是历史虚名。

　　片中的两个主角，冷和天狼，正好是这个盛世王朝的“污点”，前者是阴毒而劣迹斑斑的暗杀工具，后者是出身“文字狱”家庭的反抗者，他们既有形态上的对立，也有同病相怜的默契。事实上乾隆派血滴子围杀天狼，意在令其自相残杀，火枪队所做的，亦只是扫尾工作，而火枪队作为血滴子的替代品出现，实际上是把暗杀转化成剿杀的一个王朝膨胀的缩影，和用哪种武器无关，就像火枪随时会像《投名状》里一样转换为阴险的暗杀工具，总之统治者在竭力抹除这两个污点，用了最极端的手段，以求得“名正言顺”，其他人的命运皆被操盘，冷的角色，像上了发条的机器，考虑到这个人物犹似《十月围城》中的暗杀集团首领阎孝国，陈可辛对所谓的“太平盛世”有着极度怀疑，因为有不平等现象和迫害文化知识分子的现象存在，犹可作为一种借古讽今的寓言。天狼是朝廷眼中的“恐怖分子”，所作所为同样是恐怖袭击，但在天花泛滥的地方领导着一个自由主义的集体，你很难去定义人物的善恶，这部电影的核心，其实是人的是非观和局限性。

　　因此《血滴子》并不是一部“藏拙”的电影，他符合陈可辛电影自《投名状》、《十月围城》和《武侠》所构造出的高概念文本，直面人格的复杂性，以及道德上的污点、局限，整个电影其实是天狼不断向冷灌输是非观的过程，而海都作为皇帝的心腹，则是一条始终牵制他的绳索，让冷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也合乎他“由汉入满”的双重身份，为此电影设计同伴的死亡，强化“一日为血滴子，终身为血滴子”的身份，推动他的捕杀任务有始有终。而乾隆皇帝年纪轻轻，心肠冷硬，有驯服和屠杀之心，一路考察冷的忠诚，实际上早已经背叛了他们的友谊——电影的片尾曲，出自《古惑仔》的《友情岁月》，便是对这种被践踏友谊的挽歌，有一种为权力目的牺牲兄弟的苍凉意境，气场上未免又小了些。其实《血滴子》最大的问题，仍然是收放之间的不协调，最明显的就是冷在电影最后的“死谏”，几乎把电影人为拔高到满汉平等的意识观，从而让面对历史污点的阴谋性大大削弱，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电影里也始终难掩陈可辛和刘伟强创作的局限性。

　　电影里的另一处隐喻，是冷由汉人改名换姓，接受满人的身份，夹缝生存，对应香港导演北上拍片的经历，而剪除“血滴子”和“文字狱”的情节，实际上是他们对电影审查、删改的一种影射，这也是陈可辛的惯用伎俩，把个人的恶趣味巧妙移植到电影里，毕竟现实里，他们也一样如履薄冰。

　　而《血滴子》以陈可辛的“意”配刘伟强的“形”，风格并不统一，《十月围城》同样是刘伟强执导大半（陈德森不堪重压回港休养），重头戏也变成通关式的格斗游戏，这或非陈可辛本愿，但刘伟强始终是一个追求视觉效果的技术型导演，包括此次启用3D自然是技术野心，但整体效果马马虎虎。《血滴子》开篇诡异的风格和漫画式的动作设计，和电影后半段的写意相比格外跳脱，那一场五马分尸的镜头，是陈可辛致敬张彻《十三太保》的段落，刘伟强表现的是直观效果，却不如张彻借蒙古包倒塌造出的气势，以及《投名状》中杀人的阴森感。而这部电影启用阮经天、黄晓明、李宇春等一批备受质疑的演员，演得同样很艰难，也有部分跳戏，其实陈可辛的《投名状》中李连杰、刘德华和金城武也不是演技派的演员，但有阅历在身，于角色能有相当把握。而同样面对角色的复杂性，那批少了经年历练的偶像们其实无力承载深层次的表演。

　　所以《血滴子》是一部贵在概念，轻在表象的电影，它又陈可辛的御用编剧林爱华、许月珍执笔，陈可辛监制，和之前的几部大片有很丰富的概念串联。但和《武侠》一样，这部电影仍有不通之处，就如假乾隆之口所说的“蒸汽机难造”，但现实中的问题是，血滴子的技术含量恐怕比蒸汽机高得多，依科学而判无疑是个悖论，但这一次陈可辛没有走科学性的老路，显然是接受了那次前车之鉴。

　　自赴内地拍电影至今，陈可辛的电影宛然是怀旧风，《投名状》翻拍自《刺马》，《十月围城》是《上海滩十三太保》改头换面，《武侠》的意象借自《独臂刀》，《血滴子》有致敬何梦华的《独臂拳王大破血滴子》之心，实际是怀缅邵氏武侠的情结的同时，用概念上的梳理，切入隐喻，升华主题。这些电影皆有或多或少的瑕疵，但以陈可辛的苦心孤诣，这些电影也确实走出一条不同内地主流大片的道路，却也间接证明陈可辛不是一个“性价比”不高的导演，而他强化概念，载入如此繁多的人文气象，类型化上算是独具一格，商业上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如徐浩峰在《刀与星辰》中所说，《投名状》是一部“认输的电影”，那么《血滴子》无疑也是一部“认输的电影”，因为陈可辛太坚持，《血滴子》也极有可能是他怀旧大梦的破碎，就像这部电影夹在庙堂和身份之中的冷，有着种种无法摆脱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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