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车》vs《石头》：宁浩的疯狂左右互搏

　　1、 剧情结构

《疯狂的赛车》剧照

　　熟悉电影都知道《疯狂的石头》的剧情模式是脱胎于英国导演盖-里奇的犯罪电影《两杆大烟枪》和《偷拐抢骗》的。到了《疯狂的赛车》，我们看到是一个尽管模式相同但已全面升级的《石头》。在一个核心动机的牵引下，几条线索齐头并进，事件以不可逆转地态势走向疯狂。但两者的区别在于，《石头》的模仿痕迹比较重，有的桥段是直接拿过来套用的，比如在旅馆里一墙之隔的保安和窃贼的互动，是直接取自《两杆大烟枪》的。在线索设置上，几条线索的推进基本上都是围绕着翡翠展开的，如果我们抓住翡翠拎起来，可以发现所有的剧中人物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这个模式是影片一开始就定了基调的，那个从天而降的可乐罐就被巧妙地设计为了一个链接各方人物的道具。

　　宁浩拍《疯狂的赛车》，实际只在厦门实拍了两个月，而打磨剧本就用了10个月，我们在片头的演职员表中看到了七个署名编剧，这里还不包括一直统筹剧本创作全局的宁浩本人。其实创作者很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被人诟病为重复自己，所以我们看到了宁浩在固有风格的基础上为我们编织一个更加庞大的情节迷宫，以实现超越式的突破，而且更醉心于设计自我风格的桥段，模仿的痕迹被降到了最低。

　　在《赛车》中，被追逐的核心道具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现金和毒品，还有两条命案贯穿其中，围绕于此，六方力量十几个人物纠结在一起，这里不仅仅是围绕着主线情节的追逐，还有其中任意两方力量相互推动的支线情节，信息量巨大，这不仅是给观众足够的享受，还对观众的智力提出了挑战，观众要对剧中人物长远和阶段性的任务动机以及物品的归属做出迅速准确的判断，于是从中所获得的乐趣也就成几何级数地翻倍增长。

　　没法单纯地就这种改变论长短，但是从观众角度来说，如果说看《石头》的时候还能相对精神放松，看《赛车》则要全神贯注了，因为你看的是一部中国电影史上节奏最快的电影，形势一直在变化中，不敢说所有的观众都喜欢这种节奏的电影，但对于一部尊重观众智商的电影，我相信也会得到大多数观众的认可的，毕竟这几年的电影阅历不是白积累的。

　　2、 喜剧效果

　　尽管我上面说了看这电影要屏息凝神，但这也妨碍不了你笑到肚痛，因为从喜剧效果上来看，《赛车》比《石头》可以说是全面超越了。

　　《石头》中的笑点很集中，主要集中在道哥和黑皮身上，他们越煞有介事，观众就越觉得可笑，而且他们俩奉献的很多台词后来都被人津津乐道。但是相对来讲，其他人物的喜剧效果就不是很强了，特别是在片中占有很大戏份的保安队长包世宏，虽然完成了自己的剧情任务，但没有什么搞笑成分。

　　但是到了《赛车》，这一局面有了很大的改观，出场的十几个人物，每个人身上都有笑点，而且性格突出，让人过目不忘。首先是这些人物的反讽式设计喜剧效果很明显，比如那两个刚出道却又要处处表现自己专业素养的笨贼，这俩人基本上是《石头》中窃贼三人组的升级版本，他们的“烧了才专业”和《石头》中的“绑架不是我们的专业啊”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另外片中有四个恪守江湖游戏规则，但结果被各种突发事件搞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的台湾帮会成员同样也很有趣。

　　另外宁浩电影的语言也是很具特色的，《赛车》沿用了《石头》中的方言搞笑风格，而且恶搞的成分更加明显，又要有一批社会流行语汇要从这电影中产生了，这里大家可以关注一下那两个操陕西方言的笨贼，他们的语言模式几乎达到了张嘴必笑的效果，这也是在《赛车》中我最喜欢的人物。

　　3、 人物设置

《赛车》中九孔表现突出

　　《石头》中的情节设置虽然是几方人物互相角力，但稳定地占据这场乱局中一方最重要力量的是郭涛扮演的保安队长包世宏，正邪对抗的格局始终都很稳定，这也是让这部电影线索相对容易把握的原因。而在《赛车》这里，这种格局被彻底打破了。

　　在《赛车》中，虽然几方势力中也包括两个急于办个大案子的警察，但他们行动的主导性很快就被打破了，做了很多无效的工作，即使他们最后追踪到了毒品也不是他们周密安排的结果，而是几经倒手之后由笨贼送上门来的，其实这和《石头》中真假翡翠的归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在这里各方力量对比更加均衡，占有信息的程度也旗鼓相当，三岔口式的盲打误撞效果更加明显，这也让剧情的随机性和趣味性大大增强了。这就像一个命运的搅拌机，一旦投入其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爬滚打着，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很多意外的惊喜和喜剧成分都被激活了。

　　其实在现行的审查制度下，这样的以反面人物的行为轨迹来编织情节的电影还是很有风险的，前段日子杜琪峰的《文雀》就因为是正面描写小偷而遭到了大量的删减，《大搜查》也因为其中涉及到内地公安的负面描写而被迫修改重拍了结局，所以《赛车》的上映还是一件比较值得欣慰的事，尽管当中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也许这些在宁浩看来也是寻求突破必须要冒的风险吧，不管怎么说，这还都是在善恶有报这一颠扑不灭的价值体系之下的。

　　4、 演员阵容

　　《石头》的男一号是郭涛，但他并不是这部电影的最大受益者。凭借《石头》而得到最广泛的认可的，是其中黑皮的扮演者，也就是在《赛车》中出任男一号的黄渤。

　　《石头》是宁浩初掌导筒，在演员上还需要比较专业的人来压阵，而在打出了信心打出了品牌之后，宁浩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尽遣爱将上场了，黄渤的民工造型和青岛口音实在是太有亲和力了，当初看管虎的电视剧《民工》的时候就被他的表演所彻底征服，《赛车》中挣扎于社会底层囧态百出、几乎从头到尾都在奔跑的男主角耿浩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个角色，这不必多说，相信看了电影的人都会对这一人物有认同的。而且宁浩本人在本片中也过了一把戏瘾，扮演了一名倒霉的出租车司机，十分有趣。

　　大家都不会忘记在《石头》中有一个玩“碟中谍”结果被内地的伪劣产品给涮了的国际大盗mike，那句流行甚广的“顶你个肺”就是出自他之口，出演这一角色的是香港演员连晋，在《赛车》中宁浩又请了外援，不过这次他把目光投向了台湾。

　　片中戏份几乎不少于黄渤的无良商人李法拉的扮演者是台湾综艺节目主持人九孔，相信很多喜欢看《全民大闷锅》的人对他都比较熟悉，他的超人造型和口若悬河推销伪劣产品的架势很容易让人想起前一段在深夜电视购物节目中呼风唤雨的候总，这种会意所产生的喜剧效果真是很妙，如果要拿《石头》中某个角色套李法拉的话，那就只能是那个倒霉的谢小盟了，只是后果更严重，因为自己的一个不良动机卷入一场犯罪最后导致家破人亡。

　　其实在宁浩电影的风格化叙事和节奏中，对演员的要求都不是很高，基本是一种卡通化的表演方式，其实这样的表演如果换一个电影放进去的话可能就是灾难，但在这里就很搭调，这也是整体风格的要求。所以习惯了在台湾综艺节目中进行夸张表演的九孔演这样的一个角色毫不吃力，包括另外的台湾演员，扮演台湾帮会成员的戎祥、高捷等也都是这样的，只要有那个台湾人的范儿，表现出与内地的格格不入，喜剧效果自然就出来了，所以宁浩在演员的挑选上也是很聪明的，物美价廉，都很称职，相信也会给观众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5、 技术手段

《赛车》徐峥继续倒霉

　　拍《石头》的时候，宁浩还只能算是个MTV熟练工，《石头》的影像风格也表现出很多的MTV化的特征，华丽的剪辑，声效转场，感觉有很多电视化的痕迹。而到了《赛车》，宁浩的风格则更偏于实在的电影表达了，剪辑更见快速凌厉，这也与题材的相对黑暗有关，但在调度方面有时候还是显出一些小家子气来。比如耿浩拿着一箱子误以为是冥币的美元给师傅上香烧纸钱的一场戏，当耿浩说出没钱办像样的丧事时，镜头马上对准了那一箱子美元，这样的处理显得过于刻意和多此一举，其实不用这样给镜头观众也完全能领会到这里的喜剧含义的。

　　其实我是很欣赏《石头》的音乐的，大量的琵琶演奏，风趣中又带有一种莫名的不安的感觉，还有包世宏在寺庙追逐小偷的一场戏的川剧锣鼓点，对环境和情绪的渲染都十分到位。而在《赛车》中，宁浩大量采用了借用音乐的方式，这里包括台语歌、中国古曲（有趣的是这里的《十面埋伏》还是琵琶曲）、陕北民乐、西洋乐曲等，包括片尾处改编了南斯拉夫电影《桥》的插曲《啊朋友再见》，其实这是美国导演昆汀塔伦蒂诺cult电影的典型风格，不过昆汀的借用音乐在影片内是自成体系的，风格相对统一，而《赛车》这里就显得有些凌乱了，我觉得反而照《疯狂的石头》的比起来有所退步了。

　　归根结底，宁浩在《赛车》中寻求突破的努力还是卓有成效的，看《赛车》我笑得要比看《石头》的时候high多了。一个导演要在自己的第二部作品中就在同类型的风格和题材下寻求突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但我欣喜地看到宁浩做到了，作为一部中等偏小成本电影，拍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是难能可贵。我有理由期待宁浩下一部和刘德华合作的电影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