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圻《梅兰芳》里生出来的“戏妖”

王学圻-海报

　　梵高一度按照日本江户末期浮世绘画家安藤广重的手法画梨树的叶子，他耳朵还未毁损，但却不愿听很多东西，因为画评人说他“画得糟极了”。所幸那时候没有网络，画评人也就不可能像影评人或观众批《无极》那样肆无忌惮，一边儿倒。

　　这回看陈凯歌，谦虚了很多，宽袍广袖，把以前扔的馒头收了回去，不再说“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而是满脸堆笑：欢迎批评指正。投资压力一小，心里有底，人也变得和善很多，不再强努着封杀这那，深怕抹黑票房。

　　我不同意陈凯歌《梅兰芳》将影史留名的吹捧，作为第五代导演中最有文化、最世家子弟味儿的一位，他比较顺利完成了一篇该他完成的命题作文，也许能打85，但80分更准确。不用拿《霸王别姬》比，那是在周遭都无意识的前提下产生的一个梦，现在这世道，谁能对刚拍完《无极》的陈凯歌那么高期待？何况，后代们、领导们恭逢其盛，都不好惹。

　　演员里面选择黎明是多方博弈后的平衡结果，称不上无奈，但显然距芳华尚远，让不是梨园行的人去演梅兰芳，就像让一个一点武功不会的人去演李小龙，形似都不容易遑论神似？章子怡、孙红雷还不错，演得最好的人是扮“十三燕”的王学圻，他已几乎跨入“戏妖”行列，举手投足，丰眉神眼。经常擦拭老佛爷御赐黄马褂的王学圻，完全就是旧时代人物的份儿，闭上眼睛嚼味，他好似一张黑白照片，泛黄、泛苦、泛酸。王学圻与余少群的那一段“斗戏”，精彩绝伦，仿佛原影重现。死前对梅兰芳的交待，是“十三燕”整个人物胸怀的最高潮体现，王学圻举重若轻，把老一辈对戏子地位低下的无奈和对小辈的期许，溶入长话短说、欲说还休中，不刻意，几无表情，看似轻描淡写却又大有深意。

　　《梅兰芳》是第五代干了第五代该干的事，传统的叙事方式、镜头语言、造型设计、表演风格，彰显出第五代代表人物在文化渊源上的“归位”感、“正位”意识。这样的作品产生在意图减小自己20岁，跟普通人一样自由、无禁忌、无条框的《无极》尝试后，其实很正常，陈凯歌终于用《梅兰芳》证明了自己不是普通人，他是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有文化沿革有家世背景的78届大学生，经历过反儒斗法、亲炙过西学东渐。用作品证明，总比用威权式的“当头棒喝”要显得不那么色厉内荏。

　　我估计陈凯歌的下一部，《赵氏孤儿》，要发挥得更好。等等看吧，只要没人到时跳出来说自己是纪君祥的多少多少代嫡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