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画皮》是古装包装的现代情感

孙俪

　　仅从惊悚程度来说，新版《画皮》将是一部适合全家观赏的电影。陈嘉上将旧版中那些恐怖的场面一笔带过，造型师吴宝玲也对电影“没有烟、没有雾、没有轻纱”感到惊奇。陈嘉上没有复制那个古老的神怪故事，而是从这个古代传说中找到了一些现代人也会关心的问题，比如“如果男人碰上了一个法力无边的第三者怎么办”？

　　“美女，饿了吧！”这是《画皮》的第一句台词。它提醒你，这部电影的基调、台词很现代，甚至连影片标榜的精神都很现代：相貌英俊的王大将军（陈坤饰），家有贤妻王夫人（赵薇饰），遇到美丽的狐妖（周迅饰）的勾引和示好。哪怕精神上已经出轨，行动上他还要拒绝纳妾，要维护自己妻子的地位。

　　内地观众对于《画皮》的记忆，还是80 年代初，香港凤凰影业公司投拍，由鲍方执导，朱虹、高远主演的那部老版《画皮》。在中国露天电影盛行的年代，该片吓遍大江南北，成了经典恐怖片的代名词。

　　已经在内地公映的新版《画皮》，是部“有性别”的影片。在上海的记者场看片时，身边没有惊悚的尖叫，女性观众大多有种莫名的兴奋，不是拉着周围的人讨论正房和“小三”恶斗的话题，就是坐在那里默默地抹眼泪。

　　新版《画皮》是以古装动作做包装的现代影片，骨子里就是现代家庭夫妻如何对抗“小三”心魔的故事。导演陈嘉上对此并不否认：“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拍《画皮》的动力，我就是要一个全新的、符合我们现在的审美、道德观的影片。”

　　影片投资8000 万，算是一部奢侈的情感大片。摄影师是香港金牌摄影黄岳泰，动作执导是董玮，赵薇、周迅、孙俪，还有陈坤、甄子丹等明星汇聚一堂。陈嘉上导演的厉害之处，是能够做到6个人戏份均等，来年还要一起报名竞争金像奖的最佳男女主角，排名不分先手。陈嘉上曾经拍过《逃学威龙》、《中南海保镖》、《野兽刑警》等影片，是略带文艺腔调的香港著名商业片导演。去年，他接替文隽荣升香港金像奖主席，《画皮》是他就任后拍摄的第一部影片。

　　除了现代化之外，新《画皮》也变得没那么恐怖了。旧版《画皮》中最经典、最惊悚的揭人皮一幕，在新版中只是匆匆一笔带过。此外，为了增加影院放映场次，陈嘉上不得不忍痛删减影片，从101 分钟减到90 分钟，其中大多数都是人物内心的情感铺垫戏。惊悚恐怖程度受限制，新《画皮》只能围绕情感大做文章。影片开头和结尾部分的古装动作场面只是虚晃一枪，吸引男性观众坐进影院。真正有可能引发社会效应的地方在影片的内核，也就是正房太太和“小三”之间的爱情斗争，其话题效果也许可以和当年的《手机》相媲美。

　　影片故事也和原著小说相去甚远。王夫人预感到婚姻出现危机，发现将军丈夫带回来的女人是个妖精，只好去求旧情人回来帮忙捉妖护爱。影片大多数篇幅细腻地阐述了王夫人和想取代她的狐妖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将军在两个女人中间的变化，最终每个人都为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影片的造型师是吴宝玲，她在香港和张叔平、叶锦添齐名，曾经为徐克的《青蛇》设计造型。按照以前拍片的经验，她准备了《画皮》各种场景中的造型。吴宝玲说：“拍到最后我才发现，这部戏怎么有没有烟、没有雾、没有轻纱？这怎么拍鬼呢？甚至连吊钢丝也没有。直到影片结束，周迅还有3 套替身的服装没有用。导演到底想拍什么鬼，我也不明白。”摄影师黄岳泰告诉记者，陈嘉上试图用写实的手法，来展现一部和过去港片风格截然不同的影片。“这个戏很反传统，和以前的恐怖片、鬼片完全不同，都是用很柔和的光线去处理的，连人物鼻子的阴影都没有。”

　　B=《外滩画报》

　　C= 陈嘉上

　　B：记得几年前采访你，当时本来是要把《画皮》拍成武侠片，后来怎么变成了这样一部电影？

　　C：本来真是要把这部电影拍成武侠片的，但是没有这个经验，筹备过程中遇到了困难。投资方以为有钱就能拍任何东西。我却不停地强调，你要拍特技，要拍武打动作戏，钱少不了，而且《画皮》这个题材不适合太多的打斗。然后，大家就调整方向，最后回到《画皮》这个故事本身来。我一直都觉得，《画皮》本身就是很好看的片子，尽管故事有点老旧，还是可以重拍。

　　B：这种取自古典名著的题材，而且涉及神怪，电影立项的时候碰到周折了吗？

　　C：这一点我不知道，如果有什么话题，也完全是内地公司炒作的。我自己觉得这个题材很正面的，就是讲不同人对感情的看法，以及怎么分辨好人坏人。就是说说这样的故事。神怪是中国古典文学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们不能割断它，主要是处理手法的问题，我还是尽量把它拍出来。

　　B：为拍这个电影，你看过蒲松龄原著小说多少次？以前的老版电影《画皮》呢？

　　C：我都看过。看电影的时候，我还很小，不记得戏里面的一些场面。但是女主角我见过，她的弟弟我认识，从前是我小学同学。小说是很久以前看过，最近为了拍这个戏又看了一遍。甚至还看了一部分电视剧，就是旧版的《聊斋》。

　　B：内地观众印象中，《画皮》当年在内地非常轰动，这是否给你带来重拍的心理压力？

　　C：对，那个时候在内地基本上没有这样的电影，所以大家看了后觉得很惊艳。那时候港产片拿到内地放本来就很少，现在就太多了。既然重新来做，我就觉得单单凭借吃老本肯定不够，《画皮》这个题材已经旧了，必须拿出新的东西来。当然，幸运的是我说服了三个女主角赵薇、周迅、孙俪。

　　B：你让她们扮演的角色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觉得冒险吗？

　　C：我其实就是在冒险，把她们很熟悉的东西都打破了。让孙俪演捉鬼的，赵薇演很温婉的王夫人，周迅就变成了狐狸精。在此之前，周迅从来没有演过坏人。对我来说，这三个人都能给大家新的概念。其实在进组前两个月的时候，我主要的任务就是打电话找人。找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摆到现在这个阵容，我自己也很意外。

　　B：你如何重新发掘这些演员的？

　　C：我觉得太平常、太顺利的角色，肯定不会好看。因为那就不需要导演去导演，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压力。有了压力，才会给他们紧迫感，然后才会出现一些化学作用。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能论，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其实，陈坤就是变成了王生这个人，就是他当时的真实心态，这些经历已经让他悄悄有了变化。

　　B：《画皮》的恐怖成分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展开，相对于旧的版本，你选择了拓展这里面的爱情戏。

　　C：是。《画皮》现在的恐怖程度，已经减到这种题材的极限水平了，属于家庭片，小孩子都能看的那种。其实一开始，我就很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我们走惊悚、恐怖的路线，肯定没有出路，不如自己就把方向放在爱情上。拿着《画皮》这个题材，光说惊悚也太浪费了。

　　B：你现在对观众的口碑还算满意吗？票房的压力大不大？

　　C：我对观众反应很满意。对我来说，票房不重要，口碑最重要，我最在乎观众看完之后怎么想。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紧张，我觉得已经过了观众这关，接下来就是要过票房关了。紧张是一定的，我对票房是不是能破纪录，能不能拿到多少亿并不感兴趣，但我希望千万不能让老板们赔本，这关系到接下来的影片，电影这个行业还要继续，还要让投资人对导演有信心。

　　B：影片的精神内核很现代，台词也很现代，这种古装包装和现代思维方式的结合，拍摄过程中担心过一旦做不好就会出乱子、闹笑场的问题吗？

　　C：怎么把这个片子拍得有现代感，演。只要不太过分，他们都能做到。陈坤跟我说，他拍过这部戏以后，就觉得自己的路宽很多了。演员如果老是演同一个角色也很惨。

　　B：这部影片宣传的时候，被称为“东方魔幻大片”，但是你个人好像很敏感别人说这个片子是“东方魔幻风格”？

　　C：哈哈，这个片子一定会有特技，但是没有东方魔幻。对我来说，《画皮》就是《画皮》，没有什么比《画皮》更重要了。我们就是把古典小说搬上银幕，用现代的东西去拍，不是老旧的东西，所以一定要有现代的心态。我们有很多宝贝在传统文化中，但是我们从来都没给这些宝贝好的包装，都是很差的方法推给年轻人，年轻人都不爱看。

　　B：在你看来，《画皮》里面陈旧、过时的是哪些东西？最能让你赋予新意的地方又在哪里？

　　C：本来的《画皮》是比较封建迷信的，这也是我很不满的地方。从前老婆对老公，都是完全是不管对错，全都奉献给了他。有时候老公简直就是傻瓜一个，还救他干吗？在看这个小说的时候，我就认为，一定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的关系。我看到这个女人是妖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现实世界中，其实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在发生，所谓的妖，就是第二个女人而已。我觉得这个想法反而很有意思，当你遇到一个法力无边的妖怎么办？

　　B：现在大家认为这部影片的话题性会超过艺术性，你对这个看法是开心，还是有些失落？

　　C：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如果1 个半钟头的电影大家看完了就过了，也没什么事情好想想，那也没意思。这部电影最大的好处在于，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落点，对人物有不同的看法。其实我拍电影的时候，是用很冷静的角度去拍的。就是古装包装，但是它的内核很现实，我希望能够和观众产生互动效果。等他们看完之后，尤其是夫妻之间，可以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是爱情。

　　B：你个人怎么看爱情？

　　C：人生什么都应该去追求一下。爱情不是婚姻，不应该是枷锁。如果跟一个人相爱就像在蹲监狱，那有什么意思？你再好也就是一个监狱官而已。任何人都不想身边的这个人是个犯人吧？所以，如果真的爱他，那就放了他，不要去强迫别人。

　　B：有些人认为影片的结尾看上去比较传统，你为什么让这对夫妻这样各怀心事地生活下去？

　　C：影片最终是要回归传统，因为我们不可能打破这个传统，现实已经有太多的冲突了。但是有意思的是，拍最后那几场戏的时候，陈坤看到甄子丹要走了，两人拥抱告别，突然他自己即兴加了一句台词说：你要走了，我也真想跟你一起出去。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拍这个镜头的时候，我们甚至还私下讨又让人家觉得有古代的味道，还不排斥，这个很难。我拍古装片的经验不是很多，筹备的过程中一直都在商讨。原则上，既然是古装片，服装、道具、置景要在短时间内做得尽量符合历史要求，必须让观众还是能看出是清代的东西。我对每场戏都很挑剔，这个质感是对的吗？有没有考证过所有的道具？起码要有个谱。老实说，过去的港产片给人的感觉就是乱来，我们从前拍商业片，古装也说英文，什么都来。我希望我自己的片子的味道还是对的，但是精神要现代，不能让人觉得闷。

　　B：你对自己的演员都很有信心，真的如果6 个人都去参加金像奖，都可以拿影帝、影后？

　　C：应该是。我不会乱加角色给别人。一旦决定了这个角色，肯定会有个完整的戏份，让这个角色能够出得来，所以，我的电影配角都很出彩。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当年的吴镇宇，他只拍了我半部戏，就拿到了最佳男主角奖，自己都觉得很好笑。我就对他说，这不是多少的问题，就是角色好不好看，完不完整。

　　B：做了金像奖主席，会不会没有太多时间去拍电影？

　　C：我不可能没有时间拍电影，我不拍戏就要死了。我也要生活嘛，拍电影是我唯一的收入，其他我也不敢做。当主席是我的责任，这么多年，也轮到我了，我不能再推了。其实我推了很久，今年我觉得不能再推了，那就这样做吧，时间嘛，就像海绵里的水……

　　B：听说你拍戏这么多年，就陪投资方吃过3 顿饭，能做到这一点，自己是不是也会自豪？

　　C：哈哈，人家请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拍片的。你和老板的关系再好，如果拍部烂片，你看他下次还找不找你。一个纯粹的商业导演就应该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你的价值在于片子能卖多少钱，能不能回收成本。这是起码的要求，否则怎么建立工业？人家好莱坞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