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海报 |
《我不在》(I’m Not There) 是扮口野(做作)吗?是故作高深吗?皆因它叫观众看不明白?皆因鲍勃·迪伦(Bob Dylan)与我们无关痛痒?影片的导演托德·海因斯(ToddHaynes)在一次访问里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它。他说:“这是我给鲍勃·迪伦作的一篇Dissertation(学位论文)。”如果我们同意这个说法的话,《我》片也许可被称作一部“学术电影”。
电影可以有很多种类,有给普罗大众看的,有给特定的小众看的。你搞不清楚,选择错误,买了票一心以为看的是《蔓珠沙华》(宽恕我打这个譬喻),是你的愚昧而不是电影欺骗了你。我也不太懂鲍勃·迪伦(不论是他的歌或人),但我却觉得海因斯的电影十分intriguing(曲折有致、引人入胜)。看完影片后,我很努力地搜寻了不少有关迪伦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资料,印证了影片某些片段的出处。情形有点儿像看学术论文时,照着它的注解或参考书目,按图索骥,作延伸阅读。换言之,电影启发了我的学习。这样的电影不多,是以弥足珍贵。
电影应该怎样看?
有一次在一个戈达尔课程的最后一课里,一名学员说,看完戈达尔的十多部作品后,他终于明白,原来电影(或起码有一些电影)跟书本一样,是需要看很多次的。可以一口气看,也可以选段细阅,看到不明白的地方,应该停下来查阅相关的资料,佐证或帮助自己理解影片的内容和表达手法。《我不在》就是这样的电影。
托德·海因斯感兴趣的不是拍迪伦的一生,因为那将会与无数的歌星或名人传记片没有两样。迪伦一生的故事的确没啥稀奇,还不是一样成了名之后很快地便被人(传媒、歌迷、大众)视作一个icon 来消费、剥削;一样的滥药;一样自信得近乎傲慢;一样的谈恋爱、结婚、婚姻失败;一样不断地寻找真我,改变过多个形象?海因斯用了6 个演员来扮演7 个不同面貌的迪伦,目的除了是解构(抑或到了最后其实仍然无可避免地也在建构?)迪伦的“神话”外,还多出了另一份野心:描绘并重新演绎(interpret)迪伦所代表的整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风貌—流行文化的、社会的、思潮的。
事实上, 如何从一个多侧面(multi-faceted)的现代的角度,去重现(re-present)/ 演绎某个过去的时代(特别是大众文化方面的),一直都是海因斯最感兴味的课题。从《爱情砒霜》(Poison,1991)、《天鹅绒金矿》(Velvet Goldmine,1998)到《远离天堂》(Far From Heaven,2002), 莫不如是。是以在《我》片里,除了迪伦,我们还可以看到费里尼(《八部半》)、戈达尔(《女人就是女人》、《男性/ 女性》)、罗伯特·阿尔特曼(《雌雄赌徒》)、安迪·霍、萨姆·佩金法(《比利小子》)、理查德·莱斯特(《新潮小姐》、《一夜狂欢》)、D·A·潘尼巴克(《别回头》)、康拉德·霍尔(《虎豹小霸王》)、哈尔·阿什比(《光荣之路》)、艾伦·金斯堡、琼·贝兹、甲壳虫等等……有时是一头栽了进去,有时则仅打个照面,擦身而过。
作为(大半个)过来人,我自是看得眉飞色舞、趣味盎然(但一样需要翻箱倒柜,搜罗参考材料)。不熟悉这方面题材的话,便要看你有否被电影里丰富多姿的手法和不乏情怀的戏味打动到(我私自觉得希斯·莱杰与夏洛特·甘斯布那段离离合合的八载情,动人处直似另一版本的《倾城之恋》),并是否愿意采用阅读书本的方式,来看这部(或其他)电影。To be or not to be,that’s thequestion。
作者为香港著名影评人、编剧、电影发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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