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岭横亘中国西藏、尼泊尔、印度、不丹和孟加拉,曾是驻藏官员、传教士和探险家从喜马拉雅南麓进入西藏的前哨站,也曾是士兵疗养和英国贵族避暑的胜地。当地最著名的80 公里长的贵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窄轨铁路—大吉岭喜马拉雅铁路。据说,全印度(或许还包括尼泊尔、不丹和孟加拉)的有钱人会在每年9 月,坐着黑烟滚滚的“玩具小火车”,送小孩来上英国人留下的贵族中学。
《穿越大吉岭》(The Darjeeling Limited)的海报 |
《大》片里的“大吉岭”是指三兄弟搭乘的火车名字,但导演韦斯·安德森(Wes Anderson)想拍的,并不仅是外乡人闯入千年传统时见到的异域风情。
安德森是反传统的。他的叙事注意力非常不集中(《大》片刚进行到一半,三兄弟千里寻亲的线索戛然而止,安德森耗费了10 余分钟着墨于一场印度式的葬礼),对于所谓形而上的意义也不是很上心,很多时候情节的推动更多依靠镜头和背景音乐,而不是叙事野心。《大》片里有一个非常好看的慢镜。弟弟在远程窃听女友家中的电话留言,两个哥哥趴在车窗上窥视。镜头掠过车身上彩绘的象鼻印度神,掠过隔壁包厢中安谧读书的老头,停在列车员休息室—曾和弟弟搞过一手的女列车员在那里抚摸着男朋友忧郁的面孔。接下来镜头略略上移,一个叼住烟的列车员举手拉灭了灯。弟弟披着大黄色浴衣,心不在焉地穿过长方形的光亮。摄影机继续跟着弟弟,一步一步往回平移。隔壁的车厢灯也熄了,老头可能已经上床歇息。最后,镜头和弟弟一起停在了他们的包厢外面。站定,开门,依旧心不在焉。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印度背景在给《大》片带来许多文化冲突笑料时,也削弱了韦斯·安德森的气场。那个曾经完美地控制着《天才一家人》(The RoyalTenenbaums)和《海海人生》(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好像无意却很强大的气场。在这两部作品里,安德森挥霍着优雅的平移广角慢镜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英式摇滚乐、嘲人嘲己的冷幽默,以及由寻求认同感所带来的情节推动力。安德森还屡屡通过构筑一个核心猛男的方式,传递他本人某种彪悍的世界观:生命虽然滑稽如戏,却依旧值得去等待最后的惊喜。
所有这些情绪,都被浓缩在了安德森为《大》片套拍的短片《骑士酒店》(Hotel Chevalier)里。这部短片情节颇为简练:弟弟舒瓦兹曼在登上大吉岭号之前,曾在巴黎的骑士酒店里被不期而遇的女友拜访。两个人一起听歌,一起在阳台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有些电影,一旦被语言精确化了,便变得很无趣。《骑士酒店》本身就拍得很随意,据说娜塔丽·波特曼(Natalie Portman)只在片场逗留了两个小时,就消失不见了,将剩余的10 小时时间消耗在印度旅行途中。但她和舒瓦兹曼的表演却如此直指人心。这部短片大概是去年最动人的爱情戏。当安德森标志性的慢镜头摇过波特曼巧笑嫣然同时漫不经心抽着烟的赤裸身体,横穿过整个房间,当彼得·萨斯特(Peter Sarstedt)的木吉他在耳边轻声响起,所有曾经深埋在安德森电影中的天真情绪,都在那一刻翻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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