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文评《天堂口》：有形没魂的赝品

　　《天堂口》集结了两岸三地最有实力的三位小生：刘烨、张震、吴彦祖，华语电影中最性感的女演员舒淇。国际大导演吴宇森出任监制。香港动作指导名家郭追负责武戏。华语电影头牌美术指导叶锦添负责造型。这样的台前阵容和幕后班底，本该生产一部激情澎湃的黑帮电影，可《天堂口》没做到。

　　吴宇森跟一般意义上的香港监制不同。苦于自己当年做导演时受制于监制徐克的强力干预，吴宇森放手让导演自己发挥，只提建议，决不强制。所以，《天堂口》算是原装的陈奕利作品。陈奕利是个在美国出生并长大的“香蕉人”。在得到吴宇森提携之前，他只拍过几个广告片，《天堂口》是第一部长片。若把它视为一个导演的处女作，这是个一出世就成熟圆润的作品，没有像众多的新导演一样在技术的门槛上碰得头破血流。问题是，《天堂口》居然宣称是吴宇森《喋血街头》的翻拍版，这让它通篇洋溢着一股浓重的赝品气质。

　　1990年的《喋血街头》是吴宇森最满意的作品，但这部电影当年票房惨败，口碑也只平平。这并不能掩盖《喋血街头》的高贵品质，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越来越放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天堂口》在它的照射下，显得诚意欠奉，创意匮乏，既没有动人情怀，也缺乏视听快感。

　　首先，《天堂口》把《喋血街头》动荡的社会背景抽离了，六十年代的香港、越南被换成符号化的三十年大上海；把《喋血街头》复杂曲折的故事简化成了一个直来直去的好莱坞式段子：三个乡下青年刚哥（刘烨）、小虎（杨佑宁）、阿峰（吴彦祖）带着出人头地的理想来到上海，结交了杀手马克（张震）、老大阿洪（孙红雷）。由于性情殊异，情怨纠葛，他们反目成仇，刀枪相向。

　　更重要的是，《天堂口》丢失了《喋血街头》充满质感的细节和激动人心的张力。《喋血街头》一开始，午夜的热浪中，三兄弟骑着自行车嬉闹追逐。在海边，三辆自行车飞落海中，阿荣（李子雄）和阿B（梁朝伟）及时跳落岸上，阿辉（张学友）却冲向大海，幸被阿B一把抓住。阿B笑嘻嘻地就是不肯拉他上来，而阿荣在旁边像一个大哥一样慈爱地笑着。这样的友谊温暖人心，这样的细节令人过目不忘。《天堂口》里的三兄弟据说也是生死之交，可它没有一个过硬的细节来印证他们的情谊。“小虎过生日，刚哥送怀表”的套路实在太流俗，太像不太过脑子的电视剧。

　　《喋血街头》的中段， 为了减轻船的分量，躲避追捕，阿B要抛掉那箱金子，阿荣第一次用枪指向兄弟。阿B一边往水里扔金子，一边心痛地喊：几十年的交情够不够这些金子？阿辉为了救阿荣而受伤，阿荣为了金子而杀阿辉--因为受伤的阿辉不断号叫，会把敌人引来。阿荣的凶相毕露是个折磨观众的过程，他用衣服包住阿辉的头开枪的镜头具有撕裂人心的力量。《天堂口》里的刚哥一出来就是个狠角色，在乡下时用拳头打人，到上海了用枪杀人、用油烧人、用笔刺人，不管是面对兄弟还是面对老大，没来由地杀将过去。杀人机器是没有情感的，没有情感是不会感动观众的。尽管他最后流着眼泪说了声“对不起”，引来的是观众的轰笑。

　　好看的电影有两种：一种是用恰当的形式引发了观众的心灵共振，要么是文艺腔地触摸了他们柔软娇羞的情感，要么是阳刚火暴地加速了他们血液的流动，要么是并不晦涩地思辨了深邃的伦理命题；另一种是用花巧新异的视听元素愉悦了观众的感官，没心没肺，全是乐子，像好莱坞的特效大片、香港的功夫片、搞笑片。而优秀的商业片完全可以兼顾两者，像《英雄本色》和《拯救大兵瑞恩》。

　　不管是哪种类型，好看的电影都需要创意，这是作为电影灵魂人物的编导尤其不能缺乏的素质。好的班底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最核心、最较劲、最拿人的东西只能由导演来生发。年轻导演常为资金所困，为技术所限，但充满了表达的锐利和干货。而陈奕利恰恰相反，一上来就执导千万美元的大制作，而且全片流畅浑然，只是个性平平，亮点太少。也不能说陈奕利全无创见，阿峰和老大女人（舒淇）那段微妙的感情有点意思。憨厚的阿峰既会把美女领到片场玩浪漫，也会给女人送早点玩体贴，还会在她人格受辱后轻轻抚着人家抽泣着的后背。相互爱慕又各存内心的掣肘，没有发展成床上的怨偶，很别致，很美好。遗憾的是，局部的亮点遮掩不住整体的平庸，导演陈奕利才刚刚上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