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长生殿》：演完5轮后何去何从

　　4本50折，全长12个小时，5轮20场演出，这几天，上海昆剧团历时三年耗资400多万元的《长生殿》已连演两个星期———这是一个创造历史纪录的演出，典雅精致的昆剧艺术，正日益吸引着上海观众。然而，喜人情况的背后仍然不乏尴尬：就是这样一台耗资巨大、倾尽上昆全团人力的《长生殿》，在“空前”的连演5轮后，接下来很可能就被束之高阁。

　　耗资400多万元的《长生殿》目前已在兰心大戏院连演了两个星期。这是一个创造了历史纪录的演出，所有的数字都可以在昆剧史上记下一笔。这同样也算是一次令人欢欣鼓舞的演出，5轮的演出上座良好，剧场门口时有黄牛徘徊，场内也不时有老外充满新奇的面孔，甚至连杨振宁夫妇这样的社会名流也都被吸引到现场观看演出，演出现场每天还有大批大学生志愿者来回忙碌。典雅精致的昆剧艺术，正日益在上海吸引着知识阶层的广泛关注，并开始逐渐成为上海时尚文化的组成部分。

　　然而，喜人情况的背后仍然不乏尴尬。就是这样一台耗资巨大的剧目在“空前”连演5轮后，接下来很可能就被束之高阁，目前，它唯一的演出计划是参演今年10月的上海国际艺术节。而与之对照的是，由于之前投资方承诺的400万元投资只到位了10万元，上海昆剧团为此垫出了几乎所有的“家当”排演了该剧，算得上“倾家荡产”。在网上，不少热爱昆剧的观众在论坛上对此颇为痛心，抱怨这个全本的《长生殿》“劳命伤财”。事实上，此前包括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江苏省昆剧团《桃花扇》在内的众多“全本”昆剧项目，虽然“劳命”，却未必“伤财”。前者早已完成了100场演出的任务；而后者已在韩国、瑞士及香港地区巡演了一圈，光北京就前后去了五次。云集了国内最强演员阵容的《长生殿》，在市场上却并没有显现出“王者风范”。

　　有人提出，上海昆剧有的是艺术家，缺的却是“运作家”。也许，引进专业的戏剧制作力量和公关策划公司，才能让上海昆剧团这个“国宝级”的一流剧团发挥更大的影响。关于《长生殿》定位其实一直是个疑问：一个耗资400万元的重大项目，无疑需要相应的市场或者文化定位，在《长生殿》开排之初，制作人唐斯复曾这样表示恢复50折并演出4本的意义：“在舞台上，《长生殿》的演出可谓林林总总，但是，却从未有过真正囊括50折的全貌展示。只有排演全本‘传奇’经典，才能全面领略中国昆曲的博大精深，为前人所不为，这是我们的使命。”

　　很难从这段话中了解到，《长生殿》的全本演出究竟在于文化意义还是市场意义———而这个概念的模糊，恰恰是《长生殿》遭遇如今窘境的关键。

　　文化传承：投入成本与演员报酬的悬殊

　　如果是为了实现昆剧传承保留的文化意义，那么，买单的理应是政府。另一个问题是，究竟有没有必要在舞台设计和那些精美的服装道具之上花费如此巨资。从事媒体和策划行业的吴海云是位年轻的昆剧老观众，在她看来，“昆曲真正要传承的，是演员的表演。现在昆剧界动不动搞全本，看上去像是在传承文化，但在我看来，恰恰是用这种华丽大衣遮蔽了真正重要的问题。”

　　在吴海云的观点中，《长生殿》是否有恢复全本的必要，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从《牡丹亭》开始，大家动不动就打着恢复全本的旗号，这个当然也不错，但问题在于，恢复全本，是在沿承一种文化么？是不是每个名剧都要按全本演？这究竟是不是‘传统’的看戏方式？”吴海云说，清代人看戏，已经开始看折子了，对她而言，并不在乎是不是能看到全本《长生殿》，但在乎《絮阁》里的贵妃演得好不好，《弹词》里的老生唱得灵不灵。

　　平时很少看昆剧的孙先生在女友的影响下，也去现场观看了《长生殿》，虽然剧中演员的精彩表演让他颇为“惊艳”，但他也表示“我觉得全本排演对我们这种观众来说意义不大，可能关心的人也不多”。

　　对于昆剧这样的艺术而言，表演的传承无疑是最为关键的。然而，有一个数字同样在网上让网友们不满。为了排演《长生殿》，剧团请来了知名的话剧导演曹其敬，按照市场行情，她的4本稿酬是40万元，其他邀请来的舞美服装设计同样报酬不菲，剧组甚至花费巨资制作了几十套精美的手工绣制戏服，舞台上的云锣、编钟都再现了古代宫廷乐队的编制。而《舞盘》一场中杨贵妃跳舞所用的翠盘，虽然只出现了几分钟，却由琉璃工房的杨惠珊亲自设计，耗资数万元。然后，和所有这些花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全剧所有的演员，每场演出的报酬只有200元，三年的排练也没有任何排练费，这其中，同样包括几位国宝级的老艺术家。

　　市场推广：现代观众能否接受长时间演出？

　　如果为了实现让更多观众了解的市场意义，那么，《长生殿》从策划之初就应该考虑到观众的接受情况。但《长生殿》庞大的体量和其中一些冗长的片断，仍然会让人产生怀疑。

　　昆剧界知名的“昆虫”，曾是同济曲社社长，也是滑稽明星王汝刚的公子的王悦阳在观众看《长生殿》后表达了对该剧的两大质疑。

　　质疑之一是演出的长度，“全本共由４本独立的大戏组成，每本戏的长度均在３小时以上，4场演出看下来，全本《长生殿》的演出时间竟长达12个小时！相比较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的９小时长度，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长时间的传统戏曲演出，究竟有几人能够接受？”他说。

　　质疑之二在于原本就并没有太大市场的昆曲是否可以顺利完成5轮20场的高强度任务。“对昆剧团票房而言，连续半月的演出周期，真可称为‘一次很勇敢的尝试’。据称，目前最为畅销的是８０元4场的学生套票，而最高票价则为4场２４００元，相当于普通市民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出票不容乐观。更谈不上作为商业演出的投入回报了。”

　　其实，对于所有的全本演出而言，这些问题是普遍存在的。去年苏昆版的全本《长生殿》算得上其中的典型，虽然请来了叶锦添这样的金字招牌，但由于全剧节奏的拖沓和演员的实力不足，所谓的恢复传统，最终只能让现代观众达到对传统望而生畏的效果。

　　参与制作《1699·桃花扇》的老象告诉记者，其实这个项目之所以受到观众和演出商的青睐，很大程度还是在于策划和运作。这需要从最开始就进行整体策划，包括剧目选择和市场定位等等。

　　他山之石：昆剧需要专业市场运作

　　了解昆剧的观众都知道，上海昆剧团的演员实力和艺术水准在国内是一流的，《长生殿》的演员阵容在目前所有的昆剧项目中，都算得上个中翘楚。但是，在市场运作上，他们依然有需要学习的地方。

　　不得不提到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这很大程度是一个昆剧高级票友的私人行为，他的出发点清晰而明确，就是让昆剧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为此，白先勇亲自挑选了两个青春俊美却没有舞台经验的年轻演员，而没有起用他亲自请来的“巾生魁首”汪世瑜与“旦角祭酒”张继青。在《牡丹亭》的100场演出中，大部分的场次是在各大高校完成的，白先勇并不在乎经济回报的多少，在乎的是年轻观众的多少。

　　同样目标明确的是《1699·桃花扇》，这一项目最初的策划，源自江苏省演艺集团实现体制改革的愿望，为此，他们请来了国家话剧院知名的戏剧制作人李东和他的团队出谋划策，从而有了《桃花扇》这个项目最初的创意。在他们的目标中，《1699·桃花扇》也要完成100场的巡演任务。

　　很多人认为，如果说《1699·桃花扇》完全有赖于成功的先期策划和市场运作，那么《牡丹亭》的成功则是凭借着白先勇的品牌效应和市场号召，但事实上，准确的观众定位、出色的营销策略、专业公关公司的制作宣传，同样是保障了青春版《牡丹亭》全球影响的关键。而日前在北京引起天价风波的厅堂版《牡丹亭》，虽然在艺术质量上不为业内认可，却是一次成功的文化策划事件，在这背后，同样有专业的文化演出公司在运作其中。

　　如同老象所说，“所有人都知道上昆的实力最强，但关键是没有专业团队帮他们运作，缺乏整体策划和运作。《1699·桃花扇》没有我们，同样很难演成。《长生殿》在启动之初，除了‘全本’以外，就缺乏更细致的概念和定位，包括排出来之后怎么推广，都还需要想清楚。”事实上，对于一个艺术家云集的演出团体而言，请一些专业的“运作”外援，也许是更好的方法。潘妤

云集国内最强演员阵容的《长生殿》，在演出市场上显现出“王者风范”吗？ 早报记者高剑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