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宏在2007年春晚的小品《考验》,被指抄周星驰及网络笑话;冯巩《咱村里的事》涉嫌过多借鉴陈佩斯的早期作品;冠军作品赵本山《策划》差强人意;更多小品被指因缺乏生活而丧失“肉感”和“烟火味”。
“说黄宏抄周星驰、抄网络笑话貌似有根据,但他还真不是照那两个抄的,他抄的是某则古代笑话,周星驰和网络笑话也都是抄的。”圈内人士称。
如果说,小品的“抄”病还是首次被诊到,缺乏“肉感”则是缠绵已久的痼疾了。自从有了主题先行的各种晚会,小品就变得形容枯槁,日渐空虚。
“衰人”年方二十三
“小品”本是戏剧院校表演课的一种教学形式。1983年,中央戏剧学院80级表演班学生排了一组“观察生活练习”小品,后来这组小品在电视台播出了,岳红《卖花生仁的姑娘》大受欢迎,这是“小品”第一次亮相荧屏。
1983年春晚,王景愚哑剧小品《吃鸡》和马季《宇宙牌香烟》两个带有表演性小品雏形性质的节目赢得观众厚爱。1984年春晚,成名电影演员陈佩斯、朱时茂表演了小品《吃面》,小品真正开始在全国风靡。
“小品受欢迎的程度是我们当初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始料未及的。”小品创作者、解放军艺术学院戏剧系主任黄定山说:“这要归因于电视的巨大力量,以及小品本身短小精悍,迅速反映现实生活的特质。”
1987年,在黄宏的记忆里有几件大事:“那一年全国第一届小品电视大赛举行,我考上了军艺,我写的第一个小品《卖挂历》上了辽宁电视台春晚。”次年,黄宏同时受邀为东三省7家电视台的春晚创作7个小品。1990年,小品《超生游击队》在元旦晚会播出的第二天,黄宏生平第一次在街头被群众包围。
《超生游击队》把本已急速升温的小品的影响力推向了巅峰,说过山东快书和相声的黄宏也完成了由一个曲艺演员向小品演员的蜕变。“山东快书是独轮车,相声是自行车,小品是四轮汽车”,的黄宏在那个时候深深感觉到“摆脱曲艺程式的束缚,撒开手脚创作的舒畅”。
小品这个偶然中出现的文艺品类,就这样在中国大陆毫无预兆地欢快成长起来。“八九十年代生活节奏突然加快,而我们的文化又存在着断裂带,人们对文化快餐需求之迫切,在其他华语地区,甚至全球范围都是罕见的。”中华喜剧美学研究会会长陈孝英研究员指出了小品成长史中媒介背后的文化原因。
而媒介始终是促使小品生存状况改变的重大因素。在黄宏看来,“小品随着电视而火,随着网络而淡。”中央电视台小品大赛举办的历史,在时间上印证了这一说法。
第一届央视小品大赛举办于1987年,由于资源不足,7年后才举办第二届,1994、1996、1998,两年一届,之后停办。90年代中到末,正是小品由巅峰状态平稳下滑的过程,1998年,正是网络入侵民间生活的开始。再次恢复小品大赛是在7年之后的2005年,今年是第六届。
本届小品大赛总导演刘铁民对本刊说,大赛办与不办,主要由收视率决定,因此这个曲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客观反映小品的发展情况。
小品23岁,却萎靡十年了,这个衰人双腿沉重,迈不开步子。
“没人疼的孩儿”
“小品嘛,戏剧是他爸,曲艺是他妈。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实际是个没人疼的孩儿。”在陈孝英对本刊的描述中,小品的身世遭际几乎催人泪下。
这个文艺杂交品种虽然在诞生之初就有了颠倒众生的能耐,却不见得能得到亲生父母的待见。“因为小品原来是戏剧专业人士的教学辅助手段,被认为上不了大雅之堂”,导演刘铁民说,“小品不叫东西。很多著名的演员艺术家都是这观点。”
“小品毁作者、毁演员”,是流传在表演圈内的另一怪咒。一些曾因小品成名的作者后来洗手不干,宣称是写小品把自己的艺术葬送了。而一些原来被看好的戏剧演员,在成功塑造了小品角色后,被人说成“你这么好的演员就让小品给害了”而羞愤难当。人艺的话剧演员宋丹丹就因此而远离了小品很久。
为什么一些创作者和演员一经成功接触小品,就会因此而不会演创别的东西?至今还没有人从技术层面去仔细研究;而被定型为专门的小品演创者又为何如此地丢脸?陈佩斯的回答是“这是个社会科学问题,涉及大众对喜剧的审美心态”。
陈孝英把小品多年来的状况概括为“三无”。一是无理论;二是无专业队伍;三是无专门组织者,剧协、曲协、文化部都不管。
有人厌它小,有人嫌它俗,好时都说是自己的,坏时都说是别人的,在白眼和夹缝中,小品靠天生神力独自挺了十余年没有显出颓势。
“小品被用得太狠了”
虽然长期得不到给养,但这并不妨碍小品长年累月地被重用,甚至滥用。不管如何衰弱,小品如今还是电视晚会的支柱。以央视春晚为例,小品领军的语言类节目总要达到8个以上,2003年春晚有6个小品,占晚会总时长的1/4,2007年的语言类节目达到11个,更突破以往的纪录。
在综合晚会中,体现平民性的语言类节目还是老百姓的最爱。当晚会的组织者突然发现了一种既能吸引观众又能深刻表现晚会主题的好工具时,滥用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小品走下坡路的原因不在艺术本身,而是创作枯竭。创作枯竭来自于浮躁,浮躁来自于对小品的滥用。小品被用得太狠了。”军艺戏剧系主任黄定山对本刊说,“无小品不成晚会,无小品不能表现主题”,已将小品置于疲于奔命的境地。
刘铁民讲,过去《综艺大观》一个小品的策划周期短则2周,长则数月。记得1987年春晚,陈佩斯和小香玉排的那个戏曲小品《狗娃与黑妞》,离春节还有几个月就创作出来,在河南许昌的观众中试场,听取反馈,等到在春节晚会上演出时已经是很成熟的作品。“试问,今天一个成熟演员的创作期是多长时间?”
刘铁民认为,过去的小品创作来源于实实在在的生活,所以直指人心,现在有很大一部分小品是为了满足晚会需要而产生的“宾馆艺术”,纯粹宾馆里侃出来的。
除了逐渐脱离生活,这些年来,那种10~12分钟的电视小品,也开始变得复杂了。“以前的小品在表现形式上,简洁洗练,几乎没有布景。表演上的虚拟与夸张,是小品喜剧的主要元素,可以说是地道的小品。现在越来越趋于道具复杂,舞台剧化、独幕剧化了。与当年的经典节目相比较。似乎感到小品似乎在逐渐失去原有的大写意智慧的本真。”2007年春晚策划任卫新说。
“当小品异化成小戏,就失去了独立存在的价值。”陈孝英称,小品形态上的隆重化,可能恰恰源于对生活观察的缺乏而做的掩饰之举。传播环境的沉重,并不能完全作为创作苍白的借口。
“小品没有什么专业不专业,只有专心不专心。”陈佩斯说。
“新人”难演
已成名的小品演员注定在“狠用”行列。至于为什么电视小品翻来覆去总是那几个人在演,春晚的组织者们有很多无奈。“我们巴不得有新演员上来啊,可就是不行。”“一号演播厅是个大坑,对演员来说那是要脱层皮的。有的人气演员,像赵本山、冯巩,一上场底下马上喊起来。没名的演员上去了,可能从头到尾没一句有掌声。
这位组织者说,2006年,他们曾做过尝试,想把《炊事班故事》《我爱我家》《闲人马大姐》等情景喜剧中的人物招来,专门搞个特辑。人是来了,但当把系列剧悠长的节奏砍为总长10分钟、要求3分钟一个包袱的小品后,再怎么编也一点效果没有。
或许正如黄宏说的,眼下的小品是个“好汉不愿干,赖汉干不了”的活儿,小品界几张“老脸儿”只能继续搏命撑着。
谁能来拯救小品?
“没有过时的艺术,只有不适当的运作者”,陈佩斯在总结小品困境时对本刊说。如何给过累的小品减负,人们提出了各自的方案。陈佩斯的路子是正面迎击,呼吁文艺立法,以使小品及一批遭受同样困境的文艺“有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及有效的组织程序”。
一年一度的话剧《想吃麻花现给你拧》已经演到第四部,每部都是把当年的流行事件进行夸张地串联;而以搞笑为己任的戏逍堂,他们的剧整个就是一个大小品。虽然像当初的小品一样,它们并没有得到戏剧界主流的承认,但在观众中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受众和品牌。
既然相声衰落至此,还能出个郭德纲,只要小品创作者回归到艺术本身的规律,从内部发生变化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本刊记者/孙冉
[上一页][1][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