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姿态与中国时髦
经过25年,从交谊舞到锐舞、街舞、拉丁舞、印度舞,甚至搏击健身操,时尚青年的终极目的已经是一种对自我身体的完善和身份的制造。
记者◎朱步冲
25年前,全国还在讨论交谊舞是否是一种健康向上、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为数极少、由电影院和工人俱乐部拥有的舞厅四角还布置着类似交通协管员的角色,要求男女之间保持“一拳之距”,但时尚一代中的胆大者已经在尝试另一种更加狂放与令人摇头的舶来舞蹈形式了。迪斯科,这种在摇滚、FunkBoogie音乐的合成节拍下,以大众自娱为目的的舞蹈与蝙蝠衫、高跟鞋、牛仔裤等时髦商品一起从沿海开放地区逐渐北上。当然,中国的第一代迪斯科青年还支付不起诸如白色西装、氨纶紧身衣或花色缀珠衬衫等约翰·特拉沃塔在《周末狂热》中扭摆时的标志性“迪斯科行头”,然而迪斯科音乐却造就了80年代第一波“中国特色”的青年时尚。吵闹的舞曲和喇叭裤、麦克镜一起,成为80年代初期中国叛逆青年的三大辨认标志,也是当时警察辨认“流氓”的外在记号。“官方对这种大众文化运动露出了持续的敌意。”东京上智大学社会学教授詹姆斯·法瑞尔在《超文化运动——迪斯科在中国》中说,无疑,正因为迪斯科的激烈节奏和自由舞姿,使它无疑是“中国80年代大众娱乐方式中最具身体叛逆性的一种”。
然而,迪斯科的“缺乏技巧性”很快让中国第一代“舞林高手”开始厌倦,并寻找更刺激的替代。1987年引进,由米高梅公司制作发行的电影《霹雳舞》让半指手套、皮夹克、锥形牛仔裤和三色帆布鞋风行一时,沙巴-杜(Shabba-Doo)和布加洛·施林普(Boogaloo Shrimp)扮演的街头霹雳舞大师“旋风”和“马达”顿时成了中国孩子们的英雄。在天安门广场和各大公园的空地上,到处是在一块磨损的旧毯子上就着三洋9930双卡收录机里播放的舞曲操练“过电”、“擦玻璃”、“托马斯全旋”和“太空步”的青少年。紧接着,他们又开始膜拜迈克尔·杰克逊(杰克逊新闻,杰克逊音乐,杰克逊说吧),这个脸色白得像瓷砖、性别模糊、舞姿宛如打摆子的另类黑人。次年,第5代导演田壮壮(田壮壮新闻,田壮壮说吧)拍摄改编自刘毅然《摇滚青年》、由陶金主演的同名电影公映,霹雳舞俨然成为中国青年一代表达自我独立意识和叛逆的第一手段。而随着MTV亚洲频道的诞生,中国的年轻人终于可以无须借助支离破碎的电影片段和画报去追赶全球流行文化的步子。Hip-Hop,Locking,Waving甚至摇滚演唱现场中的人浪、Pogo都被我们不加选择地吸收下去。2001年,著名的耐克广告“街舞风雷”播出,文斯·卡特、贾森·威廉姆斯和纽约街球高手路易斯·达尔瓦将Hip-Hop舞蹈与杂耍运球结合在一起的表演,让Y时代青少年再一次冲上街头——只不过是理直气壮了许多。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另一种极端依靠电子设备、并常常依靠网络来召集参与者的舞蹈几乎同步影响了欧美和中国。从1999年到2001年,锐舞迎来了它在中国的短暂青春期,Techo、House、Trip-hop暂时压倒了艳俗的口水迪曲。北京的“九宵”、“88号”、“橙吧”和上海的Pegasus、Buddha、May、Park 97,以及断断续续存在了9年的长城锐舞派对,让那些愤青、嬉皮、艺术青年、自由职业者成了中国第一代派对战士。他们在羽绒服下只穿一件短袖紧身T恤,从一个场子转到另一个场子,昼伏夜出,依靠烟、矿泉水、卡座沙发就能随着4/4拍电子舞曲耗上一个晚上,他们会告诉你“摸地雷”才是最IN的跳舞姿势。石野卓球、大友良英、ORB,这些以往只有在打口CD封面才看得见的DJ名字,一个个在北京或上海出现。
2004年10月,云南甚至出现了罕见的万人锐舞大派对,然而锐舞精神始终没有能在中国驻扎下来,留下的除了少数偶尔一聚的老泡,就剩下一堆新的夜间娱乐场所和一个庞大的跟风夜店族。在几翻喧嚣后,以Hip-Hop节奏舞曲,大屏幕上无休止播放Bling Bling风格MTV的慢摇吧已经在各大城市中一统天下,成为庸俗闲人、无聊白领和速食一代青少年消耗过剩卡路里的场所。要求以身体姿态解放自己的青年一代不得不和四分之一个世纪前的先辈一样,把自己隐藏到一个个“飞地”中去修身养性。无论是锐舞、街舞、拉丁舞、印度舞,甚至搏击健身操,终极目的再也不是通过在公共空间展露自身而获得个人身份的承认,而是一种对自我身体的完善和身份的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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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Hedw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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