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公社”是德云社的官方论坛,有网友在上面发帖说:姜昆(姜昆新闻,姜昆说吧)今天在讲到马季(马季新闻,马季说吧)先生时说:“他都是新思想新思维,永远跟着时代走,不学旧的俗的东西。”“钢丝”们认为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对于一个外行说,肯定搞不明白这话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郭德纲(郭德纲新闻,郭德纲音乐,郭德纲说吧)提倡说传统相声,姜昆是马季的弟子,这一支在“文革”后成名,不太重视传统继承,说的都是些新编段子。郭德纲又是传统派侯跃文(侯跃文新闻,侯跃文说吧)的弟子,所以敏感人的神经就被撩了一下。这一行永远是东风西风的关系,侯宝林先生在解放前的相声界还是后起之秀,正因为他对相声的革新、净化使相声从街头卖艺上升到语言艺术,当时抱持传统的天津相声界也曾对他有意见。
侯派、马派、常派是相声界目前的几大主流,他们之间的师承、亲属关系错综复杂,北京文艺台“开心茶馆”的主持人大鹏是媒体中最早扶植郭德纲的人,甚至有些演员因此不上大鹏的节目。他对相声界的门派之争发表意见说:“这都是外人夸大相声界的矛盾,明白人和相声界的大家从来都不这么说,马志明就说他和马三立先生虽然都叫马氏相声,但风格不同。门派是从京剧过来的词,马连良的弟子发声方法都和他一样,麒麟童的传人也全是哑嗓子,但相声的师徒的风格可能完全不同。”
再强调没有门派观念,一到关键时刻就绷不住了。2006年央视第三届相声大赛上,郭德纲让其弟子退场,缘由就是他在电视直播上看到有评委含沙射影对他不满,他认为这样没有比下去的必要。事后媒体也讨论说,比赛完全是根据人情而不是作品来打分。每个选手都有师父坐在台上当评委,遇到自己的徒弟和好友就打高分,给对手的弟子打低分,最后夺冠的不是水平最高的,是人缘最好的那个。
师徒关系
传承了100多年的相声有匪气,它的传统切口是另一套语言体系,这些话有些成为日常用语,比如大腕儿,原来叫大蔓;尖果、苍孙也被引入摇滚圈。两个相声演员的对话,能让外人云里雾里。这和相声界一直严格遵守师承门第有关,它一方面限制相声的扩展,一方面又使相声保持了很独特很传统的东西,能使相声不被小品和其他娱乐方式兼并。
解放前的相声师徒是一种雇佣关系,拜师时师父要剥削徒弟4年3个月。学徒是3年加3个月,没有钱,全凭自学,出师时还要谢师,再把一年的收入交给师父,和一般店铺的学徒一样,要给师父师娘当佣人。新社会当然有了改变,成立了中国广播说唱团后,相声演员有了铁饭碗,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马季被侯宝林、刘宝瑞等4个大师抢,跟一个时间长点另一个还不乐意。现在的拜师分两种:一为学艺,在旁边跟着听、看四五年,有悟性的自然就成为弟子。郭德纲的一些弟子如曹云金就是他的观众,听上瘾后入了行。他现在收徒弟也讲究了,前不久几百人报名,他选了20人,过一阵再筛选。另一种是拜门,多是已经成名的演员想有个靠山,名正言顺地归个宗派,郭德纲师从侯跃文就是这种性质,因为侯跃文是铁路文工团的团长,郭德纲也得已成为该团正式职工。也有没有门派的,姜昆以前的搭档李文华没有师承,但他人品很好,没有人对此说三道四。另一位天津门派不清的老演员就经常被诟病。牛群(牛群新闻,牛群说吧)曾经想拜第8代的姜昆为师,他比姜还大1岁,姜昆没敢答应,牛群最终认了第6代的常宝华为师。
相声圈的辈分没有过去那么严格,但想充大辈儿也没那么容易。马三立过去很喜欢佟有为,却明确表示不能收他为徒,因为佟那时只有30多岁,马三立是唯一健在的第5代,谁当了他学生就可以管侯宝林叫师哥,“我跟着你都得挨骂”,马三立说,他的儿子马志明也因此没有收学生。郭德纲师从侯跃文后,和李金斗是平辈,他见了李金斗后会叫“爷们儿”,李金斗回说:“不是爷们儿是哥们儿。”按照相声界的排行,德是第3代弟子,是100年前的先驱了。郭德纲的弟子有跟着他改名的,比如徐德亮,但这个德字和相声界的辈分无关,郭德纲自己见人也得称是“明”字辈。像姜昆虽然是8代弟子,他的政治地位是相声演员中最高——中国广播说唱团的团长,师叔师祖们见了他照样要客气得很。
相声演员很喜欢用的一个“砸挂”就是当别人的长辈,一般情况下只有同场演员、关系比较好的同行和名人用作砸挂对象。第5代泰斗张寿臣有一次演出迟到,前一个表演者单弦名家荣剑尘就说:“下面请我儿子张寿臣来段相声。”张寿臣上台说:“来晚是因为有晚辈送生日请帖,说请我赴他的寿辰。父亲过生日才是寿辰,儿子过生日是‘贱辰’。”这种“现挂”屡试不爽,总能逗乐观众。充别人爸爸的包袱容易检验舞台效果,已经被作为对年轻演员的教学使用。
相声的兴与衰
导演李翰祥在自传里提过,他小时候侯宝林在相声界还没出名,解放后,由于广播等传播方式的改变,相声需要净化,需要登上大雅之堂,侯宝林对相声语言的改革才使之成为领军人物。解放前茶园里,相声演员在演出前如果看到有女客和小孩,就会客气地请她们出去,因为要有“暗荤”的段子。据说侯宝林一共能说200多段传统相声,只留下了50余段的录音,就因为其他的在他看来不够“绿色”。马三立也说过《吃奶》这种少儿不宜的相声。侯宝林的《戏剧与方言》与小蘑菇常宝的遗作中有一段一模一样的内容,就是用不同的语言写成。侯宝林:“糟了,我怎么又见到他了,谁不知道你是一个不长进的人,见到姑娘就流口涎!答应,哼,你马上给我走。”小蘑菇:“噢!折子了,我怎么又见他了,谁不知道你一直是汤儿泡饭的,见妞儿就流哈喇子,答应?哼,姥姥!你马上给我颠儿。”
侯宝林是相声“五党”中成名最晚的一党,却进入了上等阶层,天津的相声一直扎在草根,因此天津的一些老艺人对他有所不满,其中一个指责就是关于“柳活”(除说以外的唱戏、唱歌等形式),认为侯宝林靠唱戏、学方言扬名立万不是正宗的相声。侯宝林到天津演出时,张寿臣看见他进了园子,表演时当面说了这个意思。之后侯宝林专程找张寿臣谈这个问题,天津的艺人如马三立等都是以说见长。北京的演员不仅唱戏,马季的学生笑林还学播音员说话、学女中音唱歌,后来冯巩(冯巩新闻,冯巩说吧)发展得更远,以小品方式表演相声。冯巩和朱军在“春晚”上演出的《马路情歌》拿了相声类的一等奖,他的师傅马季就含蓄地说:“这个节目应该得小品类一等奖。”小品对相声的冲击一直被认为是相声衰落的原因之一,马季的另一个学生黄宏曾邀请马季一起演小品,马季说:“人家说我是相声扛大旗的人,扛旗的人演小品,相声就完了。我愿意守寡一样守着相声这摊。”
其实相声的辉煌比小品时间更久,“文革”前侯宝林红透半边天,“文革”中断了档,只有马季创作了《友谊颂》、《高原彩虹》这种歌颂型相声能演出。粉碎“四人帮”后,讽刺型相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从1979年制作的纪录片《笑》中,就可以看到,什么都可以被当作相声讽刺的对象,无论是傲慢的国营商店营业员,还是倒卖粮票的小贩,《白骨精现形记》、《如此照相》……人们的笑点也特别容易被点燃。这时期的演员基本上不再练习传统相声的基本功,题材全部是反映现实生活。从一个例子就能看出相声演员的红火,除了晚会上必有相声,相声演员演了很多喜剧电影,马季带领他的弟子出演的、以相声为主题的《笑破情网》,侯跃文为第一男主角的《特行警察》等等。到了90年代,就只有冯巩有机会演电影了,其他人也可以,前提是改行做演员,比如牛振华,演出内容也和相声毫无关联。现在的相声更是只能在“春晚”中以群口的方式存在,奇志、大兵曾被当作南方相声的奇葩,结果早早的裂穴(拆伙),奇志默默无闻,大兵改作主持人。
姜昆在大型相声剧《明春曲》中对相声的败落也有过反思,从“文革”的喊号子到现在的声光电齐上,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挽救相声的颓势。姜昆投入甚多的“中国相声网”上曾有很多相声的录音、文本下载,每月收费10元还引起不少争议,维持不下去转卖给星美。他还主编了《中国相声大全》、拍摄了《中国相声一百年》。侯跃文主持的铁路文工团近年来大量吸纳人才,从只有石富宽、笑林、李国盛到现在的陈寒柏、郭德纲、奇志,都成为他旗下弟子。
央视戏曲频道主持人白燕升有一次和马季开玩笑说:“相声是不是败落了?”马季沉默很久,来一句:“我们不是还有郭德纲吗?”郭德纲听了这话很欣慰,可是,“郭德纲一个人救不了相声”,又是曲艺界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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