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贾樟柯为什么起《三峡好人》这样一个名字的话,倒不如去问杜琪峰为什么起个《以和为贵》的名字。都是黑帮片,为什么都起这么歌舞升平的名字呢?
三峡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一个极度诡异的地方,是一个地盘。 如果说我们只看到贾樟柯在肆意的以意向来表现一个极其特定的江湖的话,我们就被他欺骗了,他只是在借助一个特定的江湖事件来完成他对大江湖电影的掌控,而不仅仅是华而不实的去重复一个个哀伤的江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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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过江龙
三明,矮小,但精壮。成熟,沉稳,凌乱的发型,唏嘘的胡须,不苟言笑却暗藏杀机,其实,从头到底,他都没有出过手,但却始终给人一种压抑之感。他的隐忍并不能掩饰他的爆发力,他随意流露出的不屑已经将他出卖。
但他已经苍老,虽然他依然在燃烧,依然带刀。
初到贵地,三明便已不变应万变的淡定兵不血刃摆平了一撮小混混,然后以5元的价格飘然而去,站在江边流逝的沧桑中完成了过江龙的角色,那应该包括倔强的自尊和貌似突如其来却早经注定的哀伤。
已经遍历江湖的他已经对江湖显得不屑和故作遗忘。所以当小马一语中的的道出他的江湖身世和弱点后,他淡淡的说道:“江湖?”然后将头颅转向窗外,那种自在的茫然无以名状,却在大好河山中辉映出他独有的气势。
三明不是过气大哥,他只不过不想在别人的地盘浪费自己自己实力,所以他以自身的气质完成了他该做的活后,随意挥洒的带走了这个地盘的一帮小弟从容而去。而面对所有的挑衅,所有的江湖事,他都轻易撇开或者随意化解。
他是个老江湖。我们唯一猜疑的就是他长途跋涉到此的真实目的,或者貌似他是来寻找妻子或者女儿,或者了断一场江湖往事。最初,我们以为他的目的是遗忘,但最后我们发现其实他是来找回自己的英雄本色。
三明送走江湖儿女小马是对三峡这个江湖的一个了断,而见到旧时情人则是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他已经重现了自己的雄风,并十分张扬的表明了自己返本阜的大计:赚钱。不难想象,一场血雨腥风将在山西开始,特别是三明轻松的收了一帮铁血小弟之后。
2.江湖新血
乱世出狠角。
三峡的诡异在于由于太多的利益存在以至于出现了了太多林立的帮派,一方面,这是一个极繁盛的江湖;另一方面,一切又表明这是一个大厦将倾的繁盛。极善描述江湖风云的导演贾樟柯这次突破了自己经常勾勒个体传奇(如描写文雀江湖生涯的电影《小武》或者描写一个江湖团体内部争斗历史的《站台》)的习惯,而将眼光瞄向了更为纷繁复杂的社团斗争。
贾樟柯这次用了很多场景来表现江湖的繁大,比如码头风云,比如拆迁办的利益冲突,比如破旧工厂的讲数事件,比如帮派冲突的流血事件,这些描写短促而有力,在清晰明确的道出了三峡的江湖概况后,并没有着力去管之后的事,而是运用了许多静态的或者并不十分成冲突的意向来表现这个繁盛江湖的脆弱。
一幢幢房屋的坍塌,一颗树,一片云,一汪水,一个静止不动的表情都足以暗示这个江湖的颓败,都足以表现贾樟柯的意图。
在这样的情况下,企图上位的江湖新血注定无法在这个已经人满为患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地盘和地位。
比如小马。
小马幽默的以为这个社会已经不适合他这种怀旧的人了,但他的死掉却是因为他的贪新。他错误的以为三峡是个“浪奔、浪流”的好地方、好时代。但其实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和三明能够成为朋友,便十足证明了他没有存在的意义,过江龙和他不会有什么交情可言,有的只是对一个没有任何威胁但却企图上位的混混的同情。
小马最终因为太过招摇而招人算计身死,这是注定的。因为他找到的老大——貌似威风百面的郭斌都感到不能自保(郭斌对老婆说:我也可难呢)。
小马以为他吃到了糖,但其实他吃的是毒糖。
无从发泄力量而只能到处高歌的小伙子也是这潭死水的缩影,他知道三峡不会成为他的江湖,所以他只能以吟唱来发泄他心中的郁闷。另外一个姑娘则更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她不放过任何可以出位的机会——那只能是出走(她在碰见阿嫂沈红后的迫不及待就表现了这种情况)。
一个颓败的江湖不允许也不可能让新血存在和发展,所以铁血的小马死掉。而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帮派拆房帮也以集体出走说明了这一切。
3.阿嫂
就像过江龙三明貌似是寻找别人实则是在寻找自己一样,阿嫂沈红貌似是要结束实则是一种执着。虽然江湖已经不是她的江湖,但她的倔强使得她一直在企图取代或者别的什么。
沈红,风情万种,极富心机。
她不停的用她的塑料瓶在装着别人的水病饮,她的欲望全部在这个塑料瓶子里了,她幻觉的以为她能够饮下一切。以为她的欲望可以装下一切,起码以为她真的有这么大的欲望,或者天真的认为这里有装得下这些欲望的东西。贾樟柯有的是想法去表现这种江湖欲望,比如他生硬的将“烟酒茶糖”四种物事塞给那些忙碌抢地盘的人们一样,沈红的这瓶水同样是一个事先张扬的道具。
“烟酒茶糖”貌似花款实则太过平淡,而沈红的那瓶水看似简单其实却一直在变幻。女人似水,那并不是说女人温柔,而是在说女人的善变。
欲望越大,失望越大。沈红本身没有错,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她注定得不到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沈红在卫生间看着亚玲(这个名字可能有错)的照片,以为凭借她的心机可以得到这些,但当郭斌抱着她跳舞时,她的心已冰冷。她不是以为她得不到,而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她想得到的那些其实都不存在。
沈红是有名无实的阿嫂,而麻幺妹子则是有实无名的阿嫂,她和她的男人(她说那不是她老公)掌控着一处水上地盘,操纵货运对以一个帮派来讲意味着什么,麻幺妹子十分清楚,但她比沈红更为清楚这个大厦将倾的江湖。所以她痛苦的对过江龙三明说:“你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偏偏现在才来?”
江湖并不是不适合女人,而是女人太过敏感,太过清楚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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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恐怕观众不理解他企图改变自己固有的江湖片拍摄手法,在《世界》中运用了动画之后,这次更运用了特技——一只飞碟来表现他的想法。什么人都可以飞去,什么人都可腾空,随时随地,这个江湖惨烈而浪漫。问题就在于你的选择,还有你够不够狠。
紧要的是,要飞,而不是只做个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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