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今年是长征胜利70周年,在1957至1997年40年间有许多部关于长征的影片,像《暴风雨中的雄鹰》、《万水千山》、《四渡赤水》、《姐姐》、《彝海结盟》、《金沙水拍》等。从红军基层到领导层,主力作战部队到女红军部队以及军中少年,从战争故事到民族关系,从湘江之战到红军最后胜利会师,几乎在内容上已经涉及到了方方面面,那么这次是您的三拍长征,《我的长征》是您自己的构想呢,还是上级交给您的任务呢?
我这是三拍长征,第一次拍十三年前的《金沙水拍》,第二次是十年前的《长征》,第三次就是《我的长征》。 电影《长征》是第一次启用唐国强(唐国强新闻,唐国强说吧)演毛泽东。
这次拍长征是上级交给的任务,因为我是一个军人,所以我经常会接到上级交给我的拍摄重大军事题材重点影片的拍摄任务,但是做为一个军人,我觉得也不完全是被动的,应该是责无旁贷,义无反顾地。尤其是因为我从十五六岁就当兵,到现在已经当了五十年的兵了,对人民军队非常有感情,对人民军队的历史非常的了解和熟悉。过去的长征题材拍了很多遍,但还存在很多的问题。我个人认为,我并不太赞成是为了纪念日、活动而去拍摄,应该纳入常规的拍摄,《拯救大兵瑞恩》也不是为了世界反法西斯多少周年,《巴顿将军》、《兄弟连》等影片也不是为了一个什么纪念日,它作为一种重大的革命历史题材包括长征,是一个艺术创作的课题,应该是常拍常新的,像前苏联,苏德战争这个题材的作品可以用浩瀚来形容,但是现在仍然在拍。我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这里面存在一个新的创作课题,就是创新、突破、超越。不仅是从电影上要这样,而且作为我个人也存在一个超越的问题,因为已经是两拍长征了,现在是第三次拍长征,我觉得长征就像其他的题材一样可以全景式的来拍摄,也可以是作为一个局部,各种角度都是可以的,但是怎么样一个拍法,这里面我不由得回顾思考一下比如像前苏联、俄罗斯、美国等西方的影坛,其实像《巴顿将军》也是美国的重大军事题材影片,美国早在四十年代二战爆发的时候,《魂断蓝桥》应该说是准军事题材吧,是反战题材,当时费雯丽演的玛拉很棒,到现在批判的力量、反战的力量还是非常的强烈,故事非常诱人。我在思考,像美国的《巴顿将军》三十多年前拍的,那部片子里面哪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被说清楚了呢?但是通过一系列的精彩细节、生动的情节,把巴顿将军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我们看了还很喜欢,好莱坞还轻而易举地从我们的口袋里掏走了大量的钞票。我想历史恐怕也要按照艺术规律来办事,不能从概念出发,一说重大的历史题材就是从一个大的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进行面面俱到的表述,我认为这个东西不可取的。人们的审美都在发展,特别关注人,拍电影不能见事不见人,庞大、气势恢宏、大气磅礴,除此还有什么?所以我这次在拍《我的长征》时思考了许多许多,在这部影片里,恐怕是要从小人物出发,所谓的小人物就是红军基层的指战员,以他们为着重刻画对象,以小见大,折射和反衬大的历史进程和历史事件,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我们这部戏也正是这样来做的。
问:那么突破就成为现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目前一些新闻报道,始终在讲突破的事情。那这次《我的长征》没请大腕儿,以往我们总是以为大片要有大腕儿支撑,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演员的构成是一个很专业、很艺术化的事情,我觉得所谓的大腕儿,一定要在符合人物的前提下。这次时间很紧张,有很多适合的演员,但是档期不行。比如说当年在拍《血战台儿庄》时,因为要表现国民党正面战场的将领,要是找过去总演国民党的演员不行,所以刻意地找部队文工团里的,演技非常老到的,但在荧幕中很少露面的演员,没有什么腕儿,但是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像我拍《惊涛骇浪》时,请了李幼斌(李幼斌新闻,李幼斌说吧)、巫刚(巫刚新闻,巫刚说吧)、宁静(宁静新闻,宁静说吧)、丁嘉丽、潘粤明(潘粤明博客,潘粤明新闻,潘粤明说吧)啊,全明星阵容也是一种构成。但是我也重新考虑过,还是要符合人物,在这部影片里推出一批新人,不是很好吗?现在的大腕儿当初也是默默无闻的。我们这次能够帮助他们,再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塑造一批鲜活的艺术形象,也很有意义。一个是艺术需要,商业运作的需要,还有一种浮躁的情绪,这个也要不得。这也给电影一个挑战,在演员方面没有大腕儿,少了一些看点,就需要在其他方面注入一些新的看点。这就是新的挑战。
就像电影《一个都不能少》哪里有什么大腕儿啊,就一个农村姑娘魏敏芝(魏敏芝博客,魏敏芝新闻,魏敏芝说吧),本身没什么号召力,但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还有像《千里走单骑》中,也没什么大腕儿,有很多非职业演员,当然有日本影星像高仓健这样的老影星,对于艺术作品,今后最重要的还是要按照艺术规律办事,其他的市场运作,商业元素也很重要。关键是看我们怎么来做,能真正把自己的作品作的精致一些,这是基础。如果没有这个,光是用大腕儿,形式大于内容,被观众取笑,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问:那您觉得,这部《我的长征》从哪些角度吸引观众呢?
我觉得一个就是以小见大,力争塑造出几个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因为电影,说到底就是讲好一个故事,塑造几个鲜明的形象。仅凭数字特技,制造一些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这个不是根本,如果形式大于内容,变成炫耀技巧的东西了,相反倒贻笑大方。第一就是讲好一个生动感人的故事,塑造几个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第二,要在镜头上大下功夫,不管是镜头的运动、色调还是光影,都要注意,拍出一些具有视觉冲击力,视觉魅力的镜头。为此我专门请来我的朋友,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主任穆德远先生,他是很有经验,卓有成就的中年摄影家。我们已经是第三次合作了,曾经合作过《惊涛骇浪》、《我的法兰西岁月》。我请他来,就是为了强化这个东西,引进吸收一些新的观念和新的创作理念,力争有所开拓。包括音乐的构成,十年前我拍《长征》,使用过音画错位。这次也不要局限于一种路子,艺术创作的天地是很广阔的。这次想用交响乐,包括整个镜头、环境、景,表演等各个方面,我特别强调一种原生态的效果。就是返璞归真,不要过分雕琢的东西。包括演员的选择,不是那种帅哥靓妹。我告诉演员,如果结合化妆、服装之后,能看不出你是演员,那是成功的,不要故作英雄状。我在拍《惊涛骇浪》时就强调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大家都紧张到那种程度了,冒着性命在抗洪,他还在故作姿态装英雄可能吗,所以要原生态,返璞归真,很真实,不要做作,这样才感人。
问:接下来要拍的湘江之战这一部分,是否是最重要最关键的部分?
应该说影片的每一个部分都很重要,但是湘江之战是影片的一个开端,它为影片定一个调子,惨烈的氛围。至少可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它是开篇,而且把问题,矛盾,人物都提出来了。我十年前拍长征,也拍过湘江之战,这次想用另外一种方法,我和穆德远先生也商量过了,要借鉴国外影片的一些方法,让影片以另外一种形态出来,不是大家以前所看过的那种模式。现在,马上部队就要到位,你看到了汽车长龙一样,一些没有课的小学校也到位,只帐篷,闷热,蚊虫叮咬。支锅造饭,发放服装。全方位的工作,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刚开始几千人,最多时三千人,现在取消了航拍。我觉得拍大片也不是光用人海战术,要追求境界。
问:在开机现场有记者采访您时,您开玩笑说我还能拍《天龙八部》,《神雕侠侣》还会很好看。但我看到您没有拍过这样的片子,为什么呢?
我没有机会啊,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我遇到重大历史题材,军事题材的机会多,这是我的工作。当然我还能排这种娱乐性的电影也会很好,我还喜欢喜剧,正在酝酿,让人大笑的喜剧。我也有一些非军事题材的作品,可能你们不太熟悉。我也拍过工业题材的影片:共和国不会忘记.。我也拍过都市言情片,都市平民的生活画卷的,像《冰糖葫芦》。有好多大腕儿都来支持我,我也很感动。只要我有机会,有时间,我愿意接触它,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应该广泛的接触。
问:现在军事题材电视剧越来越受关注,甚至说现在掀起了一股军旅长篇小说热浪,但是军事题材的电影似乎还没有达到和小说以及电视剧同样的热度,您觉得前者的火爆会带动后者的繁荣吗?
其实军事题材并不是中国所独有的,它是世界影坛是一个重要的类型。关键是,我们不要模式化。新时期以来文艺环境好了,我们中华民族从精神深处,是崇尚英雄的,如果没有英雄,这个民族是没有希望的。关键是怎么塑造英雄,现在对于英雄的塑造更加丰富多彩。但也应该看到,我们不得不痛苦的同时又是高兴地面对一个事实,就是说电视的覆盖面比电影大得多。人们的选择越来越多了,当初电影一统天下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完全寄希望政策对电影的保护是不行的,怨天尤人也不行,这不是积极的态度。怎么去借鉴学习,推动有中国特色的电影向前走是很重要的问题。培养中国的电影市场、电影观众很重要、票价问题,我赞成电影应该降低门槛,电影也要为大众服务。这是一个综合治理的问题,一步步来。现在的热播也有浮躁的情绪,随着时代的推移,也难以被人们记住。第一,不悲观;第二,不盲目乐观,要做扎扎实实的工作,这是全民族的事情。我想呼吁一下:关心我们的民族电影吧,我们还是有很多优秀的电影作品的。
问:您是一个热情洋溢、风趣幽默的人。但是您拍的都是严肃题材的片子,您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矛盾吗?
我觉得没什么矛盾,反而很有趣。我从小就是这样,乐呵。我16岁当兵,很艰苦,我参加过战争的。当时在文工团、我最小,叔叔阿姨,所有老同志都能记得,我在庙里、炮车里,冰天雪地,什么地方我都住过。晚上点名、队长说翟俊杰你去女同志屋里去睡。因为我是半大小子啊,有什么危险还能顶上去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啊,那时候处了一年的朋友比现在十年的同志还亲啊,从那个年代出来的人啊,我蔑视困难,没什么可怕的。我总觉得和我家庭出身和个人经历有关系,我出生在古城开封,当地的英雄气很重,历史人物很多、故事也很多。现在讲究诚信,我自己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我没伤害过任何人。我们家族给我一种教育,就是很善良的信念。珍惜每一次合作的机会、缘分啊,人要讲感情啊。我参军以后认识的所有老同志,都叫我小翟。还有人叫我的外号:喜儿。但是另一方面呢,长期的军旅生涯让我更喜欢大气,雄壮的东西。黄宗江老前辈曾经批评过我,说:小翟啊,你胖子悲秋,这也是批评我啊。但是我的情感很丰富,那时候很困难、很艰苦,对于我的家人、孩子,有很多愧疚。无情未必真豪杰,我在拍大决战的时候,我父亲病重。临危时给我留下的字:“待人以诚、于己坦荡”,翟家的家训。那时候我很害怕电报,“父病重,速归。”后来变成“父病危,速归。”最后变成“父病故。”那时候拍戏很紧张,给我三天假,我掰开父亲的眼睛,说父亲你就算看过我最后一眼了。回到剧组,我父亲尸骨未寒,我还给人说戏。从这点看,我翟俊杰够英雄,我毫不夸张。我觉得做一个艺术家,这方面不是坏事,你自己的情感不细腻,拍戏是不行的。
问:这么多年,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支撑着您不退缩呢?如果让您再选择一次,你还会选择这项事业吗?
我还会选择电影,因为这是我的最爱。只要我母亲还健在,我就还是信心很足。因为她一直支持着我,她总说:俊杰我儿,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就放手去干吧,不用陪我。有时候,分镜头剧本都寄给我母亲一本,她还给我批示一下。我很知足了,我自己也是将军了。我常常想起我的班长,他21岁就倒在了战场上,还有什么将军呢。我不是唱高调,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能带着我的老娘、老伴,全家人,我带队去旅游,彻底的放松一下。去三亚,游泳、散步、看日出日落,这是我最大愿望。我特别喜欢那句话:让世界充满爱。祝福所有人。
附:翟俊杰艺术简历
翟俊杰,男,1941年9月出生,河南人。1959年参军,曾任西藏军区政治部文工团演员。1963年从西藏军区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戏剧系本科,毕业后入《解放军报》社任记者、编辑,1976年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参加导演的影片有《血战台儿庄》(合作)、《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决战》、《飞越,飞越》、《我的法兰西岁月》、《惊涛骇浪》等,曾多次获得百花奖、金鸡奖。系中国电影基金会副会长、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中国夏衍电影文学学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2005年12 月,获国家人事部和广电总局授予的“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荣誉称号。 (责任编辑:Ali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