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院出了很多有名的人,也出了一帮坏孩子,其中就包括叶京和王朔,只不过,叶京是“坏孩子”,而王朔是“好孩子”。 |
当过兵,进过政府机关,下过海,最后叶京在把自己灌到半晕时,拿起笔当起编剧进入了影视圈。本报记者郭延冰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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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部长达52集,没有大明星,电视台只给放32集的电视剧。半年来,它像流行性感冒一样在民间广泛传播……它是《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一部像《武林外传》、《疯狂的石头》那样透着股子邪劲儿的电视剧……
“我们浪费掉了太多的青春,那是一段如此自以为是、又如此狼狈不堪的青春岁月,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朝气,也有颓废;有甜蜜,也有荒唐;有自信,也有迷茫。 我们轻易地伤害别人,也轻易地被别人所伤,我们追逐于颓废的快乐,陶醉于寂寞的美丽;我们坚信自己与众不同,坚信世界会因我而改变;曾经在某一瞬间,我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是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欲望,还有勇气、责任、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在生活面前我们还都是孩子,其实我们从未长大,还不懂爱和被爱。”这段出现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中的开场白说出了导演叶京对于那个时代,那一代人的一种感悟。对于历史如果真正地直面反省,很可能就显得沉重了,甚至成为烦人的包袱。而《青春》正是用了这样一种话剧式的对白和一些标志性的语言,既荒诞又现实地表现了那个特殊的时代,既冷酷又充满了热情的年代,体现出了当时人的一种精神与信仰,而正是这样的信仰支撑着他们。
叶京是在拍他自己,对于他这样一个经历了太多动荡与挫折的人来说,对那个时代的理解已经超越于回忆的本身。
无论是儿时大院的生活,高墙红楼,还是与人打架群殴,或是南下做生意,都变成了那段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中的记忆。
1童年时光打群架的坏孩子
1957年,叶京出生在北京训总大院,一个很小的院儿,整个大院的子弟全部加起来都没过千人。
但是那个大院出了很多有名的人,也出了一帮坏孩子,其中就包括叶京和王朔,只不过,叶京是“坏孩子”,而王朔是“好孩子”。
虽然王朔号称自己“我是流氓,我怕谁!”当年这句话被传遍了全中国,实际上,在叶京看来,王朔并不是什么“流氓”,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乖孩子。“王朔小时候在大院是老实的孩子,他见了我们兄弟俩就要跑的。然后王朔父母回家会教育他,说跟那个叶家的孩子不能来往了,小心跟他学坏。”叶京自己的青春时光和《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文化大革命期间,叶京和大院的孩子一起过着打群架、追女孩的生活,他们觉得,那样的日子是一种“时尚”,“现在追求时尚就是有些追求什么超女、K歌、到钱柜,那个时候就觉得每天在外面逛、打架、拍婆子是时尚。那个时候北京没有什么可娱乐、可去的地方,出门就是大马路,回来就是大院,就是面对着一面高大的黑墙,然后就是家庭的那种禁锢,所以当时是出了这个大院的门,都觉得新鲜。”
2部队生活学雷锋积极分子
年轻时候的叶京心高气傲,喜欢和自己较劲。20岁叶京入伍当兵,由于叶京入伍之前在社会上的声誉不太好,说白了就是这人是社会上一流氓,当时他在北京打架已经小有名气了,天天就是在街头追女孩,然后就是跟这个打架跟那个打架。
当时叶京刚当兵的时候,军委搞了一个文件,把不合格的一些兵能退的全部清理退回去。当时叶京就害怕了,所有人都说要退肯定先退他这样的,他是条件最不好的。叶京想,“凭运气吧,可能就把我退了。”后来,他就玩命表现,“为了不要退回去,不要让人把我当一坏孩子,我得努力奋斗。”那个时候部队特喜欢体育尖子,叶京从小有名的就是打篮球,于是他就在部队新兵连训练的时候玩命表现打篮球。当时一下让营长高兴坏了,遇到了不可多得的篮球人才,说“这兵我要定了,谁也不许要走。”叶京就这样逃过了一劫,“当时随时都有可能退回来,晚上睡觉都在想,明天别起来就通知我,叶京你拿着铺盖卷回家吧,那比没当上兵还丢人。”那时候部队要“学雷锋做好事”,就是谁能当“学雷锋积极分子”做好人好事。在军营里就那么点儿事儿,每个连队有一厕所,大家都争着打扫厕所。为了争取好的表现,叶京就四点钟起,“那时候去淘粪,还不能让人家看出来,鼻子也不能捂。”除了打扫厕所,还有一个能劳动的地儿,就是喂猪。连队就养那么几头猪,每个连队都一个猪圈,就为了去淘那个猪粪,争着喂猪,叶京也得绞尽脑汁,怎么比人家先去喂猪。终于,叶京得了一个“学雷锋积极分子”的光荣称号。
3青年时代从机关到监狱
叶京凭着在部队时的出色表现,复员后分配到北京某区人民政府。这在当时是一个特好的工作,当时的人羡慕死了。叶京当时是以工代干,被留在了北京某区人民政府。“那个年代刚改革开放,说把一工人给转成干部了,那就简直跟现在进北京想落一北京户口这么难。”叶京感叹到。
但是叶京不习惯坐机关,那个年代在机关工作就是沏杯茶,看着报纸,然后打着官腔。叶京有一天晚上突然异想天开地告诉他父亲,自己想辞职不干了。他父亲听到这个话以后,就觉得天塌地陷了。“我做了这个决定,我父亲哐当就给我跪下了,老泪纵横,他认为我的饭碗没了。说你的饭碗没了,你总不能让我养你一辈子,说得我也特伤心。”当时那份颇为令人羡慕政府机关的工作叶京也就干了3年,后来他就出了事,因为倒卖电子表被关了大半年。
叶京在工作期间去了两趟广州,带了几十块电子表回来。那个时候王朔也帮他卖电子表,而且能卖很高价,“当时王朔一卖完就说,叶京我给你卖了85元。五块钱进的,我说那走吧,吃去吧。我们喜欢吃涮羊肉,天天就和王朔他们吃涮羊肉。说白了,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存钱的意识,就是吃,全吃了。”让叶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几十块电子表为他惹上了一段不大不小的“牢狱之灾”。1983年“十一”之后,两个公安局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说,“叶京跟我们走一趟吧。”叶京当时脑子就蒙了,就寻思,“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没想到,因为倒卖电子表,被关进了监狱。被关的屋子很小,最多的时候要睡五十多个人,一个挨一个就跟挤弹簧似的。
“我关在那小屋里面留了一小天窗,每天就能隔着那天窗看到外面的天空。有一群鸽子,带着鸽子哨飞过去,那个时候我就想人生真是失去自由比什么都痛苦。”半年之后,叶京被释放了,他出去以后抱着棉被坐在公共汽车上,身上全都是臭的,公共汽车上的人全躲着他,全都给他让座,没人跟他抢座。回到家,从小就对他严加“管理”的父亲也格外亲切,“就那次我回到家,我爹居然没有动我一个指头,并且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句话,饿了吧?爸爸给你熬了一锅粥。我什么都能经得住,人家打我按到地上我都没哭过,我爸这一句话我眼泪就下来了。”然后坐在家里客厅的小桌上,父亲亲自端着那锅稀饭,当时叶京就受不了了。那一锅粥他一口气都没停,全部喝掉了。
4辞职下海和王朔一起开餐馆
出事之后,叶京重新回到了区政府,但是每天不是上班工作,而是单位开他的批判会,写检查,叶京甚至觉得他的文笔和那个时候写检查都有关系,练出来了。当时在审查期间,叶京开始给报社投稿。
当时《北京晚报》隔三差五就会登他的文章,那时候他还喜欢摄影,后来加入了北京摄影家协会。整天到处拍街边新闻,给报社投稿。
在北京某区人民政府的工作实在干不下去了,在出狱接受了半年的审查之后,叶京辞职了,开始开饭馆做生意。叶京的哥哥是最早做生意的,那时候钱很少,只能开个饭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叶京和王朔一起在五棵松,开了北京第一家川菜馆:天福酒家。当时饭馆的生意特别火,而且挣了一些钱。一天的营业额三百多,最多的时候五百多,那时候的菜都是一块钱两块钱。王朔发表《一半是海水一般是火焰》的时候,请《啄木鸟》编辑部在那家饭馆里吃饭,叶京骑着板儿车到甘家口跟另外一孩子去采购,勒着肚皮,买了五块钱的对虾。后来,那个饭馆还是败了,叶京说,是自己给败了,“不是因为赔钱,是因为开了一年多以后不想好好开了,后来还发生了几次暴力事件,就觉得开了一年多没意思,也挣了点儿小钱。”之后叶京南下深圳,那时候做生意就是盲打瞎撞。从深圳离开以后,叶京又去了新疆,经商赚了不少钱,据他说那个年代他手头走过的账有五千万,“如果那年代我抓住机会真做正经的生意的话,我现在可能是中国首富。但是说白了,我就不是做生意的人,太玩儿了,就是年轻。年轻付出了代价,全花了,那时候真不拿钱当钱。”
5影视之路喝到半晕拿起笔
那个时候叶京一点都没想过以后会往影视编导方面发展,但是现在部队的很多战友回忆,在聚会的时候聊天还会说,“叶京你忘了,那时候你在部队,上下铺嘛,你晚上拿着电筒,天天在被窝里偷着看书。”叶京那个时候看了很多文学名著,狄更斯的《双城记》,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叶京曾经考过北京广播学院。1979年从部队回来以后,他本来想考电影学院,但是电影学院那一年没有导演系,就考了广播学院的第一届导演班,当时也面试了,做小品、朗诵、分析作品,“记得当时讲故事,抽签,一帮老师坐在那,我进去给他们讲故事,把这帮老师眼泪全讲下来了。
后来我发现那个时候就有点讲故事的天分,讲着讲着我自己都动容了。“叶京说,他真正坐下来写东西,拍戏,不是因为经商不成功,或是因为他叶京没钱了,而是因为他特别厌恶那个行当里的生活,不愿意再跟那些生意人接触了。而父亲对他的触动尤其大,他当时去广州,大年三十晚上,父亲站在大院大门口等他,父亲就站在院大门口一动不动,背着手。有一次在新疆,叶京突然听到李春波唱的”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一下眼泪就出来了,泪如泉涌。
叶京真正从事影视创作是在父亲去世以后,就是父亲走的那一段,让他特别刻骨铭心。父亲走时一句遗言都没留,就静悄悄地走了。从发现父亲得了癌症到去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家里孩子轮流去伺候他,有一天轮到叶京值班,冬天,他穿着大衣戴着围脖,妈妈和姐姐来接班,叶京说了句,“爸,我走了”,就走了。叶京刚走出病房门,就听见父亲在床上,用那种很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句,“小京啊,现在冬天外面冷,开摩托车一定要小心,把大衣围脖赶紧系紧了,别着凉。”叶京当时答应完那句话,脑子就懵了,一片空白。只有他明白,父亲在跟他悄悄做最后的告别。
“我一走出那病房门,一下就受不了了,在过道里一下就哭了。因为我父亲从小到大从来没对我这样说过话,都是‘哎,好好干啊,别辜负领导对你的信任啊’,从来不会讲这种从个人角度上关心我的话。”这件事对叶京的触动非常大,一夜之间又长大了好几岁。当时他就觉得,以后不能再折腾了。父亲走了以后,每年春节全家要聚在一起过春节,都会给父亲照样留一个座、留一个杯子、留双筷子。叶京的妈妈说,“来,我们敬你爸爸一杯酒。”每年三十晚上叶京都受不了这个场景,他太怀念父亲了。1995年春节,三十晚上叶京没有回家。他自己一个人,把BP机等能联络的工具全部关掉,不跟任何人来往,包括家里人,连他妈都不知道他哪去了,他只是跟姐姐说了一声,不想回家过节了。就是那年三十晚上,叶京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坐在沙发上,一罐一罐喝啤酒,喝了好几十罐。喝到半晕的状态,像困兽一样,更难过。叶京就这样喝着啤酒,流着泪,拿起了圆珠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电视剧《梦开始的地方》的第一个字。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影视创作之路。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刘玮解宏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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