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对“笑”比较有兴趣,他说,人类跟动物最大的区别便在于人类是会笑的动物。他写过《玩笑》、《笑忘录》,还写过“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箴言。最有意思的是写一次庄严的葬礼,但正在牧师祷告时,一阵风来,把一位客人的帽子吹走了。 客人不能声张,也不能像平常那样去捡帽子,他悄悄移动到帽子那儿,正想捡起它,这时恰好又是一阵风把帽子从他指尖吹走。客人再次去捡帽子、帽子再次恰好在他弯下腰的时候被帽子吹走……其他客人们都目睹到这一喜剧性事件,终于忍不住在不能发笑的葬礼上爆笑了起来。
捡帽子的事情有那么可笑吗?如果在平常,也许不会好笑。但出现在庄严的葬礼上,却由于其滑稽的形式与庄重仪式感的冲突而以十倍、百倍的强烈令人捧腹大笑。悲剧《夜宴》引起笑场后,有人悲哀地质问,“中国大片”是不是染上了笑场病毒?冯小刚(冯小刚新闻,冯小刚说吧)本人也很不理解,那有什么可笑?
我没看《夜宴》,但我看到那几句在这几天被迅速传播“经典对白”,真的那么好笑吗?孤立地看,除了一两句话之外,其它的几句算不上喜剧对白。然而,我可以想象,在一部打着悲剧招牌、一心想赚人热泪的影片里,它却成了葬礼上恰好被风吹走的帽子,反而分外惹人发笑。这正是周星驰(周星驰新闻,周星驰说吧)大行其道的招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卖身葬父的悲剧仪式被“谁敢比我惨”的号哭打断,形成了强烈的喜剧效果。在《夜宴》里,“你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后面突然接“半夜还蹬被子”的对白,在已经被星爷的喜剧所熏陶的观众当中,怎能不心领神会地笑场呢?
“国产大片”的悲剧在于对这些观众的误读,冯小刚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发笑就是一个旁证——不仅仅是因为葛优(葛优新闻,葛优说吧)那张脸,而是当周星驰的喜剧已经深入人心后,做悲剧的方式必须改变,越是在形式上一本正经地庄严肃穆,越是容易让观众产生喜剧式的解读。
这种用严肃的方式去严肃、用悲剧的方式去悲剧,是编剧新手很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在我写剧本的时候,只要出现这种苗头,我们的天才文学策划就会立即把它掐住。比如,一个人想表现对另一个人的爱,便对她无比深情地说一通莎士比亚式的对白,估计有一大半人或觉得肉麻或者出现笑场,他说得越是深情越是用力观众便越是产生间离效果而觉得可笑,甚至连眼泪都能笑出来。
我不希望看到“中国大片”的笑场毒病继续蔓延,以至于今后每面对一部“中国大片”,观众都要进行哈姆雷特式的痛苦思考:笑还是不笑?这是个问题…… (责任编辑:宋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