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查明哲和他的喜剧《SORRY》
每一条通往外界的甬道,每一扇链接希望的门窗,每一种可能的走向,都深邃而迷茫……在那个相对封闭宁静的空间里,幽冥一壁之隔,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情境,却成为了话剧《SORRY》中的主人公尤里·兹沃纳列夫与英娜·拉萨季娜追溯青春,反思灵魂的纯粹之地。同时,也成为了导演查明哲继续探寻人性奥秘,用独特的艺术手法揭示生活真相的实验之地。
《SORRY》是俄罗斯著名剧作家亚历山大·加林的作品,也是查明哲留学俄罗斯回国之后正式执导的第一部喜剧,这个喜剧的情境和情节设置极其荒诞,匪夷所思地商购“怀孕证明”、“死亡证明”,在太平间度过新婚之夜……剧作在揭示人物性格荒诞的过程中透射出强烈的喜剧性,与人物灵魂的颤栗、命运走向的茫然形成鲜明的对照,令人辛酸而惆怅。
剧作描述了苏联社会解体前夜,在医院太平间工作的英娜,因为喜爱诗歌与思索,情愿和死人待在一起,然而,命运似乎在她40岁到来的时候发生了“转机”,英娜深爱却失之交臂的情人,一位俄裔犹太商人,曾经的作家——尤里,20年后不期而至……他们结婚了,但是,在太平间度过的新婚之夜却似休眠的火山般危机四伏。
倾听着尤里和英娜的诉说,我们仿佛触摸到了他们颤栗的呼息、抽搐的躯体、渐渐绷紧的心弦……仿佛剧作家忧伤灼热的目光就在剧场的上空凝望,而有一颗同样激情震荡的心灵在与他共鸣、共舞,击节而歌!我们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滚烫与灼热,感受到了导演查明哲胸膛里真诚的燃烧,他将一种全新的现代喜剧风格与意味呈现在了戏剧舞台之上,为中国观众带来了非同寻常的审美期待。
既然一切尘世中的喧嚣与纷乱都令人痛苦和折磨,那么阴阳毗邻的地下室倒不失为一个隔绝污浊,沉淀情感的所在,这里可以使记忆泛滥,思绪奔突,既搅动起了纯真的碎片,也使软弱与颓丧浮出水面。导演没有将本该氛围恐怖的太平间渲染得毛骨悚然,因为,恐怖不利于冷静的思索与内心的交锋,更不利于反讽效果与黑色幽默风格的营造,于是,我们看到了静谧,冷清,能够释放孤独的舞台空间,它直通了角色的心灵,更直抵到了观众的灵魂——是“死魂灵”还是“半死的魂灵”?如何拯救啊!尤里·兹沃纳列夫的灵魂死了,他挣扎的躯壳试图通过心爱的女人英娜来拯救。然而,尤里·兹沃纳列夫的灵魂只属于过去,只能在那些回忆的片段中偶然苏醒,他的希望伺伏在悬崖的边缘和海市蜃楼般的虚幻里……英娜栖身躲避的小屋,半遮半掩的帏帘,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私藏着诗人的翅膀和对未来憧憬的目光,它们等待飞翔。英娜在奋力地拯救自己,如同不会泅渡的溺水者,她无法帮助尤里……在这样惨淡令人窒息的社会氛围里,人人都想在生活的现状里开辟一条新道路,然而,听着内心中希望瓦解崩溃的声浪,明天竟也变得如此渺茫,绝望阵阵袭来,却欲哭无泪。
在俄罗斯当代作家佩列文的小说《“百事”一代》(1999)中,有这样一段描述苏联解体的背景下俄罗斯人心态的话:“不能说他们背叛了自己先前的观点,不能这样说。先前的观点所朝向(观点总是有所朝向的)的空间,本身就倾塌了,消失了,在智慧的挡风玻璃上没留下任何细小的斑点。四周闪烁的是完全别样的风景。”
我们感到了剧作家的“残酷”,残酷在于他让人们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以及灵魂的濒临绝境,正如他在文章中写道,“人们每天睡觉起床,东奔西走,买这买那……脑子里所沉迷的只是过去的和将来的。而对于今天,所有的人只想快快熬过。须不知,人类的生活是由一个个的‘今天’组成的,我们必须面对的是一个个的‘今天’。”所以说,《SORRY》的纯文学的、审美的作用或许是次要的,而它的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强大的人道精神则是感动中国观众的首要因素。
查明哲将一种全新的喜剧样式呈现在舞台之上,打破了以往观众对喜剧风格的惯常界定,让观众真正地了解到了仅仅用“笑声”和“轻松”来衡量喜剧是片面和肤浅的。他说,“可能观众看完戏后还会称我为‘残酷导演’,甚至把这部戏称为‘残酷喜剧’。这并不是因为我在舞台上用了多么残酷的表现手法,而是这部剧要揭示人内心深处的隐秘和真相,揭示真相本身就是残酷的。”值此,继执导《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青春禁忌游戏》之后,导演查明哲完成了他的“俄罗斯戏剧三部曲”。这不仅是一个令人惊喜的结局,同时也构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开端。
今年在我国举办的“俄罗斯国家年”,无疑将为俄罗斯戏剧艺术在中国的接受和传播提供一个新的契机。国人一次次将目光聚焦于俄罗斯和俄罗斯文化,几代中国人内心的“俄罗斯—苏联情结”获得了释放。鲁迅说,俄国文学让我们感到亲近,“因为从那里面,看见了被压迫者的善良的灵魂,的酸辛,的挣扎,……一同烧起希望,……一同感到悲哀”。
更何况,解体前后的俄罗斯文艺,自身出现了空前多元化的局面,揭示人性和灵魂的作品大量涌现。
查明哲导演将《SORRY》搬上了中国的戏剧舞台,他成为了引进和沟通两国戏剧艺术的文化使者,更成为一位沟通人性、关照人类精神生存和灵魂归宿的爱心导演。
(责任编辑:阿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