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祖辈辈就想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耕耘、收获、发家、致富。可是,当时代的发展使他们不得不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时,他们又将如何呢?话剧《棋盘岭传》(编剧卫中,导演王延松,承德话剧团演出)所描述的就是农民对土地的依恋和失去土地和山场之后的所思所想,该剧以朴实无华的舞台和地道的农民语言,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引发了人们对现实、对生存环境的深入思考。
鲜明的人物形象
《棋盘岭传》吸引观众的主要原因在于塑造了几个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这是一部为农民立传的戏,它通过一个“灵魂”对自己生前境遇的回述,反映了祖祖辈辈生长在棋盘岭上的农民的生活、情感和思想变化,从而塑造了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板凳爹姜宝山是剧中塑造最鲜明的一个人物。他从小生长在棋盘岭,经历过棋盘岭几十年的沧桑变化——三年困难时期忍饥挨饿、缺吃少穿;文化大革命时期的背语录、跳忠字舞、割资本主义尾巴、弄虚作假、烧山开荒;改革开放时期承包荒山、发家致富、民主选举等等。他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却有着纯朴的感情和敢于坚持正义的信念。文化大革命时期,村干部姜青山按照上级指示“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要收回自留地,他理直气壮地反驳:“自留地,是命根,有它社员就安心,三棵栗子两棵枣,有油有盐有柴烧。”有人想砍树、烧山、开荒种田,他抡起铁锹要跟那些人拼命。在他的心目中,“棋盘岭是有生命的,有灵魂会呼吸,有血有肉,用他粗犷的胸怀,养育了万代千秋!做儿女的,生一日当尽一日之孝”。因此,当吴老五领着一帮人要以炸毁棋盘岭为代价开矿发财时,他不怕得罪任何人向县委高书记写信告状,而且宁死也不答应交出承包合同。而村干部姜青山也是一个很有特色人物。他是那种只认上边的“红头文件”,唯命事从,盲目跟风,为了自己的官位从不考虑群众的利益,为了讨好上级甚至弄虚作假,损害群众利益。剧中的“吃馒头”就是他“导演”的一出弄虚作假的“好戏”。山林烧了,粮食产量却没有增加,就如板凳奶奶说的,“收的庄稼顶不上播的种,吃糠咽菜还是改善生活才吃得上哩。”而姜青山却在上级首长来视察时逼着村民们说“天天吃白馒头”,还煞有介事地给每个村民“发”了两个大白馒头,并威胁村民们,谁说错了就扒谁家的房子。在他看来,“宁可去要饭,也不能犯路线错误!”可是,当县委高书记批准他去要饭时,他却犹豫了。改革开放后,他在民主选举中靠拉选票当上了村长;看到姜宝山承包荒山致了富,他又后悔不该当干部。这个人物的行为是有历史的根据的,因此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剧中塑造比较好的人物还有高书记,他身居高位却没有官架子,难能可贵的是他在文化大革命那样的环境里,没有完全按照上级的指示办事,而是注重调查研究,虚心听取村民的意见。他感谢姜宝山给他写的告状信,当众表扬姜宝山的“觉悟高,敢说真话!”及时来到村里解决了村民们的生活困难等问题,并对姜青山的弄虚作假给予了严厉批评。在那个时代氛围里,这个人物形象是非常难得的!
对农民问题的思考
该剧吸引观众的第二个原因是关于农民的思考和对社会人生的再认识。剧中以第一人称“我”——即“姜宝山的魂”来回述历史,实际上体现的是创作者的思想与思考。姜宝山已经死了三天了,可是灵魂却在棋盘岭上徘徊不去,他眼见亲人和乡亲们为他唱《小草》、办丧事,不禁回想起他和这座山、和生活在这座山里的人们的恩恩怨怨。该剧的创作者就是通过姜宝山的回忆展现了棋盘岭上的农民的生活实况,从而展开了自己的思考。
一是关于农民的思考。实在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农民,即使住在城里,也只不过是离开了农村的“农民”,骨子里都流淌着农民的血,思想意识也存留着小农意识的痕迹。可是,有些人一旦离开了农村就看不起农民,以为自己“成”了城里人就有了看不起农民的“资格”。而农村中的一些年青人也不愿意当农民,为什么?一是农村生活苦,干活太累;二是精神上难以忍受“城里人”的白眼与歧视。剧中的姜小山就是典型的代表,他与父亲姜宝山的矛盾就来自于这种观念上的冲突。这样的问题是值得每一个人深思的。也就是说,当我们有条件“离开”了农村“变成”了城里人之后,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农民?我们这些“农民”的后代应该为农民做点儿什么?应该如何报答农民的养育之恩?从这一点说,政府出台减免农业税和建设新农村的举措是非常及时的,也是非常重要的。只有逐步缩小城乡经济上的差距,才能真正消除城乡差别。在这一点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责任与义务。
二是“白馒头”引发的思考:一是吃白馒头的实际意义,二是白馒头引申的意义。在剧中,“吃馒头”是一场重头戏。从表面上看,这场戏揭露了弄虚作假、坑害群众的行为,而它的实际意义却是农村改革的前奏。县委高书记说:“穷,没有白馒头吃,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本来没有白馒头,却煞有介事地假装有白馒头!打肿脸充胖子,吃苦的是老百姓啊!我们对农民做了许多许诺,可他们只要一个许诺,尊重他们丰衣足食的意愿。……农民的意愿应该得到尊重,民主权生存权、劳动权、自主经营权,包括自留地等等,应该还给他们!”由此有了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实现。可是,农村富裕了,吃穿不愁了,又出现了“有了白馒头”后的新问题,即农村经济如何发展的问题,这就是“白馒头”在剧中的引申意义。当才大气粗的吴老五耀武扬威地要毁坏姜宝山多年来辛辛苦苦用汗水培育起来的山林、果树和养鸡场;当姜宝山义愤填膺地手捧着承包合同和地契去高书记那里告状时,高书记也为难了——“二十年前,那些白馒头好象就在我眼前啊……当时我想,要是全县的、全国的老百姓,顿顿都吃上白馒头,那该多好!现在不愁白馒头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发展比吃饭问题更棘手啊……”而这,不也是留给我们每个人思考的问题吗?
三是对农村发展经济与环境保护问题的思考。也许有人认为,姜宝山阻止吴老五毁山开矿是不识时务,可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从发展的角度讲,开矿山发展农村经济无可厚非,但其中却有一个如何处理发展经济与保护环境的问题。姜宝山说的“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如留下一座青山”,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如果要保留一座青山和良好的环境,农村的经济就不能快速地发展;毁山开矿吧,必然就要破坏农村的自然生态环境。这是“棋盘岭”的诉说,也是“棋盘岭”的诘问,我们该如何回答并做出选择呢?就如高书记说的,“这确实是道不好回答的难题啊!……如果我现在还是县委书记的话,我该怎么办?谁都知道,对于相对贫困的山区来说,有什么比发展经济更急迫?看着别人跑步进入小康,心里也急啊!开发需要资金,你没有;投资需要利润,你拿不出来。市场只承认利润,利润不相信眼泪”。他对姜宝山说:“搞市场经济,我们不能以牺牲弱势群体的利益为代价,缺乏资金的农民,脆弱的生态环境,善待他们是历史的责任,这责任重于泰山啊!”“但是我有种感觉,一个人的生命,和这个大宇宙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你遵循了天道,维护了和谐,你就体现了生命的价值没白活。”“你记住,咱们俩和它(指指太阳)一起徘徊过,这就足够了”。然而,这样的大道理似乎谁都懂得,但并没有解决现实中的实际问题,高书记很巧妙地又把“皮球”踢给了姜宝山和观众们。
诗意化的舞台演出
该剧的成功,是编导演通力协作的结果。导演以独特的舞台语汇体现着自己的创作激情,以人物的形象塑造表达着自己对农民问题的思考。舞台设计的虚实结合,体现着全剧诗意化的整体风格,既恢弘又灵动,一切为我所用,一所房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来去之间拓展着舞台表演空间,尽可能地为演员的表演创造条件。演员的朴实表演,对刻画人物起到了很大作用。比如,杨晓光扮演的板凳爹姜宝山,不仅演出了人物的性格真实,而且演出了人物的内在心态。你看他拿到地契时的兴奋:“这玩意儿敢情比结婚证还魔症,我一心一意地拿它当小媳妇伺候”;他辛辛苦苦地劳作,用自己的双手让棋盘山变了模样,变绿了,变美了,变得富裕了!可是面对儿子的行为他却有着无限的苦恼,“这棋盘岭咋就栓不住他的心”;你看他观念的坚实和一根筋的脾气——“我死也要死在这棋盘山”,“只要地契在俺手里,你就休想上山!”板凳奶奶的似疯似痴,具有着反讽的效果,实际上体现着作者的创作意图,“我得去要白馒头”,“我的板凳!”“青山、宝山,炸成了荒山!”等语言所表达的不正是农民的一种真实心态吗?还有剧中的一些大场面的运用,如送葬队伍的肃穆、吃馒头群众的眼神、跳忠字舞的虔诚、选举场面的严肃、父子两代的对立等,既体现着一种历史的真实,也表达着创作者的思考。开场时,板凳爹的魂坐着板凳绕着棋盘岭而来,剧结束时只有一个“空板凳”而去,不仅比较好地完成了全剧的首尾呼应,而且也具有着很深的寓意,如果说板凳爹死后开始还只是魂灵不愿离开棋盘岭,而现在,这魂灵是彻底地留在了棋盘岭,永远地不走了。“山外有天,天外有光,我们祖祖辈辈,就这样把幸福来向往”。结尾时的主题歌似乎唱出了棋盘岭人以及所有农民的心愿,充满着祈盼,也蕴藏着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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