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话剧团《棋盘岭传》晋京演出座谈会纪要
2006年8月17日至20日,承德话剧团在首都剧场演出了话剧《棋盘岭传》。
8月21日上午,在中国剧协召开了座谈会。与会专家对《棋盘岭传》从剧本、导演到舞美、表演等各方面进行了研讨,大家一致认为《棋盘岭传》是一部无论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属上乘的戏剧佳作,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优秀的农村题材话剧,为戏剧界乃至文艺界提出了很多值得思考的话题。座谈会由《剧本》月刊主编温大勇主持。
现将部分专家发言根据录音整理如下:
童道明(戏剧评论家、中国社科院外文研究所研究员):我很喜欢这个戏,因为它写出了农民的失地之痛。这是我一直期待着我们的文艺作品能很好反映的问题。陈健秋的《水下村庄》就是写了农民的失地之痛,很震撼。很多俄罗斯的作家,就一直认为农民大量流向城市是有很大的副面作用的,他明明知道这跟潮流是不符合的,但很多优秀作品就是因为写了农民的失地之痛而成为经典。有时候,文艺创作就是这样,不能完全迎合潮流,迎合政策,否则,就出不了好作品。如果作家艺术家与企业家合谋,绝对搞不出好作品来,作家艺术家应该与板凳爹合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当然,如果吴老五的反面色彩再淡化些,不让人那么恨他,这个戏就会更有力量。
作家王安忆曾经对大量农村青年涌向城市感到很担忧,因为我们现在的农村看不到优秀人物、优秀青年,农村的优秀人物都到城里去了,这是很悲哀的。我很高兴在我们的作品中看到了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和反映,这体现出了作家、导演的使命感。因为“我是一个诗人,怎么能不忧国忧民呢?”
《狗儿爷涅槃》《水下村庄》《棋盘岭传》,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我们出现了这样三部戏剧作品,因为反映了农民的失地之痛,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这个戏在文本上写的是很聪明的。其实写农民的失地之痛很难下笔,反映了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艺术家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我们的思考可能不一定是对的,但问题的提出很重要。这个戏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简单。这也是时代的发展。永远不能否认,《青松岭》是那个时代标志性的作品,半个世纪过去了,承德话剧团一直没有停步,坚持自己的创作风格,如今又出现了《棋盘岭传》这样一部好作品。我们完全可以说,昔有《青松岭》,今有《棋盘岭》。
这部戏也坚定了王延松在中国话剧界的地位。王延松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导演,他与其他很有成就的导演相比,他对思想更着力,敏锐往往与尖锐是不可分的。因此,他对文本的提高可能首先会在思想性上更着力,这是也很不容易。但坚持下去,路会越走越宽。
这个农村戏看上去很土,实际上却很现代,是很现代的一种形式和思考。也希望有关部门对这样一个话剧团多给以关注和支持。
徐晓钟(著名导演艺术家、中央戏剧学院原院长)承德话剧团给我们带来的《棋盘岭传》是一台反映现代农民情感的戏,是一台具有时代敏感的戏,一台具有山庄之美的戏。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农村题材、农民生活的戏剧在人们的视野中渐渐淡化了,农民形象在近年来的文艺作品中越来越稀少,从这个意义上说,《棋盘岭传》是一个令人鼓舞的收获。它写了奔向小康中的农民建设新农村的创造精神,写了他们建设小康社会的积极性、主动性,表现了他们身上蕴藏的乡土情怀和道德面貌,写出了农民的生存状态。在当前来讲,是很可贵的一台戏。这个戏有几个特点:
第一、具有较高的视点和对现代农民生存境遇可贵的人文关怀和真诚情感。延松导演说:“为当代农民代言,除了真诚我们别无选择。”主创人员真诚的感情是可以感受得到的。剧作的高视点表现在对很多往事点到为止,比如文革时期,这很好。生活是可笑的,但作者的立足点升华了,特别是工业化与农村的矛盾,和大自然及生态保护的矛盾等等,是很难解、很现实的,但简单表现这个矛盾不是现实主义的态度。而我们的作品中主要写了姜宝山和棋盘岭的农民非常质朴的对土地的眷恋和对绿色大自然的珍爱、保护的情感,这是很可贵的,是一个很有现代意义的命题。也是这部戏的情感趋势。
第二、久违了的富有泥土气息的农民形象和表演,让人感到亲切。承德话剧团多年来演出民族题材和农村题材的话剧受到观众的爱戴。《棋盘岭传》的泥土气息特别鲜明地表现出创作者的情感气质,他们对农村生活的熟悉,产生了富有泥土气息的表演风格。
第三、艺术风格突出了现代审美意识。剧作在艺术呈现上很有新意,从灵魂的回叙开始,
在回忆中姜宝山时而走进现实,同时又是游荡的灵魂,这种意识流类的揭示人的心灵的形式就是现代审美意识。延松导演的特色也很鲜明。舞美设计上,结构主义意味的大板快的景与富有泥土气息的表演相结合,产生了很好的美学韵味。在这样一个空间中出现了出殡的场面,土得掉渣的表演,土得掉渣的服装,土得掉渣的演员气质,土得掉渣的舞蹈在结构主义的大板块中获得了极具诗情的诗意美。这是戏剧界的一大收获,怎么赞扬都不为过。
当然,作为初创的剧目,《棋盘岭传》也还有再加工的余地。这种意识流的结构意识,就是要表现人的内心,甚至是潜意识,因此,剧作对人物的情感意识的开掘还可以再加深,写透点,写出情来,要写出现代农民意识的升华,恰恰就是在难解的矛盾中呼唤“青山常在”,编导要明确到底想把这种情感表现为一种什么状态,这个立意要突出,不能淡化,否则,姜宝山的思想情感与其它同类戏就难以区别。在艺术表现上,还要进一步找到意识流外化的形式,就像坐在背架上由高处飘来的灵魂,灵魂在由四根柱子搭起来的棺材中随送葬队伍往前走这样的形式、意识流的语汇还可以更多些。
这的确是一部很好的戏,在人物的表演、立意上都表现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呈现出一种新意。创作者情感的真诚,使它成为了一部反映当代农民生活的好戏。
田本相(戏剧评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有的话剧团离我们很近,却感觉很远,承德话剧团离我们比较远,却感到很亲切。这个戏很新鲜,很绿色,没有铜臭味,带着山庄清新的气息。这个戏有创新、有感受,很不错,有的意象很好,导演的手法也很现代。但板凳爹的性格还可以更鲜明,他死的方式也还有再斟酌的余地,要苍凉到深处。有的问题还应该表达的更清楚,比如开矿的问题。
刘彦君(中国艺术研究院话研所所长):第一点,我特别喜欢这个戏的结构,空灵、现代,将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写得很现代,将片断式的情节、将农民的心态和情感片断组接得错落有致,使人时时有一种期待,期待下一步的发展和展现。这种结构使时空有一种跳跃感,很灵活。看完后又觉得非常完整,流畅,衔接没有痕迹,特别是葬礼的穿插很巧妙,给人以很大的艺术满足感。
第二点,就是剧作提出的话题。与《狗儿爷涅槃》一样,《棋盘岭传》触碰的也是农民与土地这样的主题。这其实是一个大的话题,农民与土地的问题其实也是国家的问题。我们的编剧、导演在触碰这个话题时是很勇敢的,给人以很大的震撼。比如文革中婚礼的场面、发馒头的场面等,这样的场面出现在这样的剧作中,给人的思考已不仅仅是农民问题,它让人思考这个民族在历史上为什么会有那样荒谬的举动,那样的行为方式,那样的心理状态,真是触目惊心。
第三点就是我们创作中,有没有注意到票房,有没有想到营销。这个戏还是有亮点的,比如说,以一个游荡的灵魂为支撑,自由的游动,比如人与自然、人与狼的关系等,这其实就是亮点,也是卖点。我们要想办法把我们好的东西推销出去。
第四点,就是戏的舞美,用很简洁的手段,将舞台空间切割的很富于变化,又很自由。
薛殿杰(中国国家话剧院一级舞美设计):首先,承德话剧团这次进京演出的举动是值得的,我们以这样一出有分量的戏,震住了首都剧场。我们的演出提出了很多值得话剧界思考的话题。剧作写出了农民在时代变化中的生存状态,在一个极其普通的山区农民的身上,形象折射出了时代的大变化,生动展示出了这种状态,给人的思考是丰富的、多义的,形而上的。有些情节很好,四两拨千斤,比如文革片断。用游荡的灵魂表现这样的话题很高明。用非常态的、魔幻的形式开掘了生活中难以用常态表现的东西,可以揭示出用常规方式揭示不了的东西,给人以新鲜感。灵魂的游荡,通过非线性的时空,按照人的心路历程,把主人公不同的人生片断有机展示了出来。现在用一顶帽子区分人和灵魂,很好,在表演上,还可以加强,比如语气、神态、形体等等,使之身份区别更加鲜明。戏一开场就很震撼,一个灵魂从高处飘下,很好。遗憾的是,结尾没有再升上去,再游走。剧作把现实生活历史化以后,就出现了间离效果,这也是史诗剧的特点。使每一个片断都可以独立成章,非常有创意。
舞美的简约风格也很鲜明。简约不是简陋,不是简单,简约是一种智慧,需要功力,也需要功夫也就是时间去和导演不断磨合,才能找到一个很适合的舞台形式,搞出一个很简约的舞美,然后反复使用,用到极致,又不雷同,产生很美的视觉形象。抽象的画幕很好,起到了烘托的作用,又较好点明了环境,给人以想象。舞台的基调是阳光是背景,悲凉的氛围很好。服装是一个突破,一生就一套服装,而且土得掉渣,但是又洋又土的,是与整个色调一致的。包括灯光在内,共同营造了整个舞台“高级的灰调子”。灰调子是最难的,最高级的,最丰富的,整个舞台始终保持了一个高级的色调,很难得。
姜志涛(《中国戏剧》杂志社主编):跟大家的感觉一样,觉得这个戏新颖、独特,一改承话写实的传统而重写意。舞台色彩充分体现了导演的追求“阳光下的苍凉”,灯光暗的时候最漂亮。塑造了姜宝山这个新中国农民的形象,作者力图写出新中国农村的发展史。但现在感觉有的情节还有待展开。姜宝山演员很好,继承了承德话剧团朴实、生活的表演传统。承德话剧团不是在跟风的情况下抓了一个大题材。希望经过不断打磨,这个戏会更好。
胡耀辉(中央戏剧学院舞美系教授)通过观看《棋盘岭传》,我认识了承德话剧团,认识了一个坚实的艺术团体,很有一个大团的风范。这个戏给了我作为一个话剧观众的亲切感,满足感,我想这就是来源于导演所说的“阳光下的苍凉”的艺术韵味,来源于二度创作中的表现和再现的结合。舞台视觉上体现出一种诗化的流畅,有种艺术的神韵。服装设计为整体的风格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基调。灯光在整体上把握了一个重造型、轻色彩的基调,加上服装以土黄为基调的色彩,使舞台的色彩很舒服。灯光在造型中运用很多定位光,多光位、多角度的用法很细腻,这与导演的把握有很大的关系。灯光影调的把握上还不太细,光比关系再控制一下,舞台的厚重感会更强。
余林(原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戏剧评论家):著名导演陈顒曾建议剧作家卫中给承德话剧团写一个戏,因为这是一个从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剧团,有着优良的传统。《棋盘岭传》也算是完成了她的一个心愿。我曾跟作者一起去承德兴隆县体验生活,对创作的过程有着深切的了解和体验。这个戏对农民的情感心态和生存状态进行了尽可能的表述,“阳光下的苍凉”是剧作的主体色调,“永远的行魂”是剧作形象的种子。它不仅仅是在写农村的现状或表象,而是写农民的生存状态,写他们承受的文化负担,这是这个戏最可贵之处。送葬时所唱的小草歌非常精彩,形象展示了草根文化,从这方面讲,这部戏提供了进一步开掘的可能。
黄维钧(中国剧协艺委会副主任):全国话剧团体在中小城市且演出活跃的只有承德话剧团。农村题材、农民生活是他们所熟悉的。当下最有价值的文学作品就是农村题材,但近年来话剧界对农村题材基本是失语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棋盘岭传》所做出的思考是值得敬佩的。剧作没有延续以往创作照搬生活的老套子,而是采用写意的方法,把日常生活历史化,揭示出了农民的命运,有些沉痛的、悲壮的命运,但又是阳光下的苍凉,带着人性的温暖,体现出了诗意美。
独特的题材要有独特的形式来表现,无疑,《棋盘岭传》的形式是独特的,它用独特的手法,将细节、情节编织在一起,像溪流一样流淌,比如人与魂的处理、很多超现实手法的运用都很到位。真实展现了每个人物在工业与农业两种文明冲突中的心态,以历史的眼光,表现这种冲突,给人以思考,而不是简单指出一条路来。《棋盘岭传》是农村题材话剧中写意美体现最好的。(赵惠芬整理)
(责任编辑:阿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