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愤青”
新京报:《东京审判》吸引你的原因是什么?
刘松仁:导演高群书很狡猾,他叫我来演这场戏的时候不是说故事,而是说我们应该为国家出点力,因为国家主义民族情感高于一切。让你感觉这是中国人应该做的事,很有正义感。一番话听得我热血沸腾,我立刻就答应了,甚至连剧情都还不知道,所以我一直说我是被导演骗来的。
新京报:据说你对与你演对手戏的演员十分挑剔。
刘松仁:刚出道的时候我的确很挑剔。 那时我把创作的位置放得很高,当我很难得有一个想法、有某种情绪想要表达的时候,我会要求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导演、演员去配合,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创作是很重要的。
新京报:所以你当时有一个外号叫“愤怒青年”?
刘松仁:年轻的时候在拍摄现场我是会骂人的。在我集中精力创作的时候,人家如果打断我我就会骂他。那个时候我的每根筋都绷得很紧,谁碰我都会让我暴躁。但是离开这个环境之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架子,没有看不起谁。
新京报:别人会接受吗?
刘松仁:有些不会接受,但我不管。因为当时我不会把人放在主位,而是把创作放在主位,为达到一个效果我不惜牺牲所有东西。这就是我在那个时候的工作方法,当然我也不能说这样就好,杨佩佩就对我说过,“如果你在现场不是这样子,那么你就完美了。”她就是说我在现场脾气太大了。其实不是我故意的,只是在当时我控制不了自己。但是现在我不会再这样了。
新京报:为什么?
刘松仁:你在年轻和年长的时候看待事物的角度是不同的,所以你对对方的要求也是不同的。我20岁的时候追求的女孩子一定是很完美的,到30岁的时候这种要求是会剪掉一些的,到了40岁、50岁你的要求会越来越降低。慢慢年纪大了,你会发现你的想法中所谓的好只是比差的人好,其实你自己并没有那么了不起。你就会变得包容,即使别人无法配合你也会妥协,不再执着。
高兴你喜欢我的戏,但不必了解我
新京报:1971年你报名艺人培训班的时候似乎并非出于对表演这个行业的热爱?
刘松仁:到现在我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进入这一行,因为除了拍戏,我不喜欢面对镜头,不喜欢拍照,不喜欢访问,不喜欢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事情。但是冥冥之中又让我干了那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跨入这个行业是我个人的一个悲剧,也是对我自己的嘲笑。
新京报:曾经想过放弃吗?
刘松仁:我在训练班没毕业配音间就抓我去配音,但是我不喜欢配音,我喜欢妄想,所以我就躲起来。但是戏剧老师说我可以去做演员,想与我签约。但我不愿意签约,因为当时签约只有500元钱,很少。半年后我觉得自己没有进步就离开了。一年后一个老师碰到我,他说有一个角色很适合我,而且是主角,我就又回去拍戏了,没想到一直做到现在。很奇怪的。
新京报:观众觉得你与同时代的香港演员不同,比如郑少秋具有明显的地域特点,你觉得自己的特质是什么?
刘松仁:从我一开始进入这一行,就看到一个现实:如果你想有戏拍,那你就要跟这个圈子里的一些人亲近,因为他们会给你机会。但是如果我做那种人,我就会失去我自己。在这个圈子最难的事就是你一直保持自己的性格,如果没有这个性格你就没有生命。这么多年我没有把怎么演戏放在第一位,而是把保持个性放在首位。也许这正是我的特质,这种特质让我特别,无可取代。结果最多是人家不喜欢你,但是你不会不存在。高兴你喜欢我的戏,但是你们不必了解我。
合作过的女星就像我的10次恋爱
新京报:香港与你同时期的演员大多都“上岸”不再拍戏了,是什么使你一直坚持拍下来呢?
刘松仁:上天很眷顾我,让我一直都有很多机会,那么下一步我要做的就是回报。说上天对我好并不是说我赚了很多钱,钱我没有赚很多,但是他一直让我有工作可以做。我现在是抱着一种报恩的心态,有获得就要有付出,不然他不完整,不平衡。获得和付出都要学很久的,有很多技巧和心态上的调整,这是另外一个层次的境界,不是你们年轻人可以完全理解的。
新京报:这么多年你与N代的女星都合作过,从最早的汪明荃、赵雅芝、米雪到现在的新人,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刘松仁:我不能去比较。打个比方,我交过10个女朋友,她们都在我的生命里帮助我成长,让我感受和明白许多事情。与我合作过的女演员其实也是这样,她们都有各自的优点,处理方法不同,性格不同,但是我与她们都谈了一场恋爱,给她们做比较是很不公平的,她们在我的生命里都占有了一个无法复制和替代的位置。
新京报:与你合作的青年演员会经常向你讨教吗?
刘松仁:会,但是我是要收学费的。不过收多少钱并不一定。有一次在天津拍戏时有一个女孩想问我问题,但她只有很少钱,她就一分钱,两分钱的付费给我,我也照收。
新京报:为什么要收费?
刘松仁:我要让你记住,我的经验是很值钱的。收钱也是想让他们重视我说过的话,这样他们也会印象深刻。当然还有就是觉得好玩,不过我已经很久不收费了,不然今天你就得付费给我(笑)。
香港电影的本钱已经花光了
新京报:拍了这么多年,感觉现在香港影视行业的发展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刘松仁:我经历了香港影视行业发展最辉煌的时代,那时有很多对这个行业充满热爱的年轻人加入进来,投资人也都是本着创作一部好作品的意愿出发。不过在赚了钱之后,投资公司的高层就变成了生意人,影视作品就变成了一个商品。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本钱,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花光的。现在香港电影的已经花光了,已经变成一个穷人的孩子需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
新京报:现在香港与内地的合作日益频繁,你也拍了不少合剧,怎么看这个现象啊?
刘松仁:内地往往会花很多的时间才能完成一部作品,讲究质量,香港却是效率很高,包装得也很好,两者结合起来本应该形成一个很好的局面。但是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感觉香港的从业人员要付很大的责任。因为他们进入内地这个市场卖的不是自己好的方面,而是快,灌输的思想是效率高就等于赚钱,而不是从创作出发。韩国现在有能力发展到让全世界去看他们的电影,我们国家很大,人口众多,但是发展的空间却越来越小,但却总在说自己的好,可怜啊。
新京报:你平时会看国产的影视作品吗?
刘松仁:不喜欢看,自己的也不看。很多所谓的好电影我看完了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但我喜欢看记录片。
新京报:你知道自己的作品哪一部在内地最出名吗?
刘松仁:难道不是每一部吗?(笑)
新京报:之前我们在采访与你同时代的演员他们都会说,“千万不要说是看着我的戏长大的。”如果现在我这么说你会怎么想?
刘松仁:有一次在拍戏时我从车上走下来,一大群小孩子全都跑过来,我一看都是小学生和中学生,本来还挺开心的,结果有一个小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我妈妈的偶像啊(大笑)。
■记者手记
刘松仁在与剧组签约的同时都会提出一个附加条件:拒绝媒体访问。一是因为他生性害羞,二是有意与观众拉开距离,保持神秘。虽然这次采访刘松仁笑称是“导演高群书用国家、民族情感高于一切的慷慨言词把我骗来的”。
采访开始,当我把录音笔放在松哥面前的时候他立刻问我:“要录多久啊?”然后对着摄影记者说:“还要拍照啊?”眼前这位香港影视界的“常青树”果然不负“害羞”的盛名。不过当我们交谈起来之后,我才发现,在他留给观众绅士般温文尔雅的形象底下,隐藏着一股“愤怒青年”的暗流:他在片场脾气会坏到骂人,他对自己表演的自信会让对手感到“盛气凌人”,他会发出“中国电影已经把本钱花光了”的愤慨,他会说进入这个圈子是自己的一个悲剧。随着年龄渐长,如今他对周围人和事物的看法已经慢慢改变,但是正是当年这个“差一点就完美”的“愤青”,成就了他的特质和曾经的辉煌。
记者 孙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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