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狼打交道,就必须磨利牙齿”
陈明访谈
《南都周刊》:您的一句“施琅的电视剧是我最先倡议的”的话,马上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很多网友纷纷到您创办的儒学论坛讨论,其中也有不少谩骂攻击的,出现了截然对立的声音。 您原来预料过承认和《施琅大将军》一剧的关系,会引起对您个人这么多的争议吗?
陈明:动议这个东西的时候,知道施琅形象有争议。但我这个人从来不考虑这些,我什么都是自己做判断。至于对我攻击,在看到一些儒学旗号下的理论与实践的荒唐之后,也没有什么意外了。早就有人骂我“伪儒”,这次更上层楼,成了“汉奸”。(笑)我希望他们真的比我更具儒者精神、真的比我更爱国。
《南都周刊》:施琅是清初降将,在清初,有一大批儒家思想的继承人,为了表示对异族入侵的愤怒,或自杀殉国,或隐居不出,在他们的道德标准中,施琅是明显的贰臣、认贼作父之人。您认为“遗老”们的评价如何?
陈明:这里的“遗老”是指谁?明末遗民还是骂我的那些“汉服模特”?就当是后者吧。
首先,他们不愿承认接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事实;其次,他们没有时空意识,不能从动态的进程理解这样一个事件。毫无疑问,满清入关时可以定义为侵略者,但是,康乾之世,他们应该已经成为统治者。我觉得,我们应该在铭记过去的血腥和走向未来的和谐这二者之间、在对伦理原则及历史事实的尊重和对现实效果的权衡及长远目标的追求之间取得某种平衡。我个人认为,博学鸿词科的创设以及黄宗羲、顾炎武等默许其弟子入朝修史、仕进为官就可以作为标志。他们的气节如何?可他们并没要求自己的子弟学生前赴后继地扯义旗死而后已。因为汉族在整体上所处的是这样一种极端情境:国(政权)不能保、教(文化)不能保(在做过殊死抵抗之后),你们是殉国殉教?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地活下去?
这样的不幸与尴尬,确实叫人无言以对。但是,我们的民族就在间隔不远的宋末明末两次经历了。
《南都周刊》:施琅(1621-1696年)跟当时的王夫之(1619-1692)、顾炎武(1613-1682)、黄宗羲(1610~1695)是同一代人,因此有人说,如果施琅帮助清廷打下台湾证明了他是“民族英雄”,那么当时坚持反清复明,或者誓不与清廷为伍的三大儒,又将如何评价?
陈明:从前述分疏出发可知,他们这样执意将二者纳入同一语境进而将其对立起来是不合逻辑也没有多少意义的。
我们是从施琅与台湾的关系出发,讨论施琅确保台湾入版图的功业的历史地位和价值,而不是在夷夏之辨的语境里讨论其在立德、立言上的地位和价值。与终日诵读圣人之书且食禄领俸的顾、王、黄不同,施琅只是一个海上讨生计的流民,观念意识要朴素草莽得多,对明清递嬗的理解在深度和强度上都与三大儒没法比,并且存在与郑氏有杀父之仇的特殊背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将其纳入那个语境解读评价呢?
《南都周刊》:在您看来,评价历史人物,是回到历史情境中进行评价,还是以现在的标准来评价?如果您生活在清初,您会选择像三大儒一样,还是选择像施琅一样?
陈明:顾、王、黄三大儒与施琅的人生际遇虽然很不相同,但对我来说两种选择都是可以接受的,并无道德上的冲突。
就我现在的知识结构与实际能力以及湖南人的籍贯地域而言,选择王夫之先助南明王朝然后隐居山林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去过船山的故居、墓庐和终老的石船山,当时就很有几分向往。但是,如果我知道将孤悬海外的台湾岛收归版图需要一个施琅这样熟谙水战的军事将领而我又具备这样的素质的话,我就会投笔从戎去征战澎湖!
《南都周刊》:在传统儒家理论中,儒学对远地采取的是怀柔远人,修文德以来之的政策。例如,《论语》记载,季氏将伐颛臾,孔子的态度是:“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您是怎样看待这种主张的?
陈明:“修文德以来之”的前提是,“修文德能来之”。上古竞于道德,所以五帝以“让”得天下。今天支配世界的规则已经改变,跟狼打交道,就必须把牙齿磨得比狼更尖利!否则就等着当东郭先生去吧。
跟个体之人一样,任何民族也都是把种族的生存安全和生存基础放在问题考虑的首位。孔子在称道管仲的时候表现出的正是这一思维逻辑。
(责任编辑:老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