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电影从来没有赔过钱
新京报:为什么你每部戏的拍摄周期都这么短?
彭浩翔:因为没钱啊,多拍一天就有超支的危险。
新京报:如此赶进度其他工作人员没有怨言吗?
彭浩翔:有一次在片场,我们刚刚结束连续24小时的拍摄,然后我宣布休息两小时之后再接着工作24小时,说完这句话从我身后就飞过来一个瓶子。我当时根本不敢回头看是谁扔过来的,我真的害怕他们会打我。
新京报:影片得了奖之后大家是不是就不会再恨你?
彭浩翔:拍完《伊莎贝拉》之后,一个场工对我说,影片拍完后接下来都是导演、演员和其他主创的荣耀,获奖瞬间从来没有一个导演说会感谢一个场工。所以这次《伊莎贝拉》入围柏林电影节之后,我就穿着场工的衣服亮相在电影节上。一部电影凝聚的是全部工作人员的心血,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在我心里真的非常感激每一个人。
新京报:拍摄周期如此之短,如何保证拍摄顺利完成?
彭浩翔:我的作品都是自己参与剧本创作的,在剧本阶段花费的时间比较长,如果不成熟我宁可不拍。把故事想好了之后我不会先去考虑演员,而是在与投资公司谈好价钱之后再去决定选谁比较合适。
新京报:这样一来似乎给演员自我发挥的时间并不多。
彭浩翔:我是绝对不允许演员擅自改台词的,哪怕是一个语气词。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根本来不及弄明白剧本的重点在哪里。
新京报:你的合作者比较固定,这也是出于缩短拍摄周期的考虑吗?
彭浩翔:这倒不是主要原因。我比较怕与陌生人接触,我希望我的合作者都很明白我的表达方式,我不愿意花太长时间去跟别人讲自己。
新京报:在香港电影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是靠什么来换取投资人的信任?
彭浩翔:投资人在和你谈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观众的身份,对他来说只是一门生意。与他们谈的时候我是个生意人,与创作无关。所以我必须首先考虑市场,不让投资人赔钱。到现在即使投资人不懂我的故事,他们也愿意放手让我做,因为我的电影从来没有赔过钱,这是我的优势。不过如果我想拍部不赚钱的电影,那就只能自己掏钱了。
新京报:这么说你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
彭浩翔:不是,生意上的事多半是杜汶泽在做,他喜欢跟别人聊天,和别人一起玩。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别人不经意一句话我就会想很多,所以比较适合负责创作上的事。
伟大的电影就应该包括所有元素
新京报:你的影片总喜欢玩一种悬念,即使像《伊莎贝拉》这样一部反映父女之情的题材,这种悬念情结是受什么影响?
彭浩翔:上中学的时候因为不够年纪租不到色情录影带,就租了一大堆好莱坞垃圾恐怖片,因为里面有一点色情,看着很多女生被鬼吓得跑来跑去我觉得很好玩。然后恐怖片里总是在你认为没事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秘密,吸引你往下看。那时我就认定,最伟大的电影就应该是这样,把所有元素都包括在里面。
新京报:你的影片中关于男性内心的描述总是可以触到每个人的神经,你曾说你不会凭空捏造出一个故事,那么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有了这些感触?
彭浩翔:很多感触都是男人在成长中必然的经历。比如我在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喜欢看《成报》,但是母亲喜欢看《明报》,《明报》就是所谓象征知识分子身份的一份报纸。
然后我就恶作剧地开始在《明报》上发表色情小说,把母亲气得不行,但我觉得很好玩。
我的电影都是受发生在身边的故事的启发。比如《公主复仇记》就是我大学一个女同学的裸照被他男友在校园里传阅,这个女孩就跑来找我让我帮她把照片要回来,我当时一口答应,但并非出于仗义,而是因为照片还没有传到我手里。其实这就是男人的心理,在影片里我比较喜欢用一种自嘲的方式把他表现出来,所以看起来就会比较搞笑。
新京报:你以前的作品有很清晰的风格定位,但是到这部《伊莎贝拉》,用你的话说就是“非常不彭浩翔”,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改变?
彭浩翔:其实别人不知道应该给我放在什么位置才是我喜欢的,无法将我定位最好。我不想只当一个有着地域特色的香港导演,也害怕别人用“鬼才”、“怪才”来给我定位。我只想做一个导演,就像李安,他不是代表华人去拍电影,而是作为一个导演去拍一部作品。
新京报:你的电影中充满了反传统的幽默和讽刺,现实中你也是很反叛的一个人吗?
彭浩翔:现实中我是一个蛮传统的人。我觉得反叛与传统并不一定是对立的,就像香港这个城市,多元化在这里一并存在。
我不知道除了电影我还能做什么
新京报:据说你小时候曾被认为是弱智儿童?
彭浩翔:是啊,我在上小学之前写得都是镜面字,手指关节习惯性弯曲,这些都是弱智儿童的表现。我妈妈万念俱灰带我去测试智商,结果医生告诉她,你的儿子智商高达135,正相反,他是个天才。我妈妈高兴地去给我买显微镜,因为她认为是天才就一定要当个科学家。
新京报:结果你却爱上了电影,还可以为看一场电影而和女朋友分手。
彭浩翔: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情啊(笑)。当时是施瓦辛格的《LastAction
Hero》第一天在香港上映,她要我陪她逛街,否则就和我分手,结果那一刻,我觉得我跟施瓦辛格的约会更重要。
新京报:你的朋友总会说这样的话:只有彭浩翔才能想出这样的点子。这是不是因为你是个天才?
彭浩翔:我每天9点起,然后就在工作室待上一整天,晚上吃过饭之后12点回家。我的经历是平淡无奇的,但是我喜欢剪报,看各种严肃平淡离奇的报道,发生在身边的一些事情总是能让我找到感兴趣的兴奋点来。对我来说,电影就是我的全部,我不知道除了电影我还能做什么,所以所有这些让我感兴趣的事情最后都会通过电影表现出来。
新京报:第一次参加国际电影节,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彭浩翔:这次去柏林就是带着太太去玩了一个星期,很放松。我也没有去看其他的参赛电影,因为很多影片都打上了德语字幕,我看不懂。
新京报:你下部作品要拍一部动作片我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彭浩翔拍出来的动作片是个什么样子我实在难以想象。
彭浩翔:应该会是一部很奇怪的动作片,就是把黑色幽默、动作、鬼片等等很多元素都融到一起。不过我现在也说不好,因为经常我想好一个题材拍出来反倒成了另一个题材,没准会把动作片最后拍成爱情片(笑)。
新京报:你现在已经拍摄了五部长片,除了在叙事和拍摄手法上感觉越来越成熟之外,你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你一直在坚持的?
彭浩翔:我喜欢初次创作时那种有棱角的东西,我喜欢它的抽搐,如果有一天变得圆滑了,反倒没有意义了。
■记者手记
彭浩翔第一部长片《买凶拍人》拍摄周期为15天,接下来的《大丈夫》、《公主复仇记》、《AV》拍摄周期分别为16天、14天和13天。在看过他的新片《伊莎贝拉》之后,我对他原本清晰的风格定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于是关于他本人最喜欢自己的哪一部作品这个问题让我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对此他的回答是这样的:“不是因为《伊莎贝拉》现在要上映我才说这一部是最好的,而是因为这是我拍摄周期最长的一部电影。”如果你知道以上这些数字,你就不用再去怀疑他回答的诚恳度。
因为彭浩翔的普通话不够灵光,所以我们在交流时他会时不时地把我的笔“抢”过去,然后在笔记本的边缘地带写下一些繁体字让我发笑。你很难想象“镜面字”、“显微镜”、“科学家”等这些字眼会与这个“鬼才”导演有什么关联尽管他在回答问题时喜欢紧锁眉头,看似一副严肃状,但他的话语中总是透露出一种随心所欲把玩生活的态度,就像他的影片总能让捉弄观众的鬼把戏得逞。采写
本报记者 孙琳琳 (责任编辑:遇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