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目前名气最大的越剧王(文娟)派传人,年近不惑的“林妹妹”单仰萍动情地说,在舞台上,她就是黛玉。可是,把一个角色放在心里太久,就会受角色牵制,为角色所累。虽然早已是上海舞台上的当家女演员之一,单仰萍仍然于近几年不断地在舞台上寻找挑战自己的机会,从《舞台姐妹》开始,她就渴望在继承的基础上走出自己的新路。所以下月就要与观众见面的新戏《虞美人》,让单仰萍投入了百分之一百的感情去挑战自己。
三地院团首次合作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次接演《虞美人》对你来说是个艺术的突破吧?
单仰萍(以下简称单):这出戏不同于京剧大师梅兰芳演的《霸王别姬》,也不同于近年来上海新排的淮剧《西楚霸王》和舞剧《霸王别姬》,薛允璜、薛龙彪两位老师创编的这出新戏,是通过表现虞姬的心路历程来讲述历史上有名的“楚汉之争”的。戏里的项羽一改以往的大花脸形象,改由绍兴小百花越剧团的当家小生吴凤花来扮演,而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有越剧“第一老生”之称的董柯娣将出演张良。这也是三地越剧团首次合作创排的一部新编大戏。
记:这出戏前后打磨了几年?
单:从有想法到现在已经有3年了。越剧《虞美人》是把适合越剧表现的爱情故事注入到重大历史题材中的一次大胆尝试。在戏里,怎样通过虞姬来透视这场轰轰烈烈的楚汉战争,怎样群像式地塑造家喻户晓的虞姬、项羽、张良、项伯、范增等历史人物,以及这些角色能否以柔美的越剧来加以体现,我主演的虞姬稳重大气的舞台风格能否被越剧观众所认可,都是创作中的难点。但是我们剧组的人满怀信心。
单仰萍饰虞姬演新编越剧《虞美人》
四位“虞姬”上海切磋
记:有那么多的著名演员塑造过虞姬,你怎样做到与众不同?
单:上海淮剧团的许旭晴曾上演过《西楚霸王》中的虞姬,上海东方歌舞剧院的朱洁静曾演过《霸王别姬》中的虞姬,而人们最早接受的却是史依弘在京剧《霸王别姬》中的虞姬,这次我们越剧院的《虞美人》也是以这个题材为背景,所以我接手本子后,为了把虞姬塑造得更到位,特地把那几位“虞姬”都请到排演现场,听取她们的意见,汲取各剧种的表演心得。我是想从各个剧种中提取精华,来塑造好这个人物。我一直想创作一台能反映自己艺术理想的全新大戏,想演李清照、柳如是等古代奇女子,这个心愿大概有将近10年了吧。塑造虞美人,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不再惶惑的交代,给观众一份满意的答卷。
“自刎”一场的双人舞最美
记:你觉得这出戏里什么地方最好看?
单:动作设计得十分优美,特别是“虞姬自刎”那段戏,楚霸王与虞美人翩翩起舞,难解难分,甚至可以看出一些现代舞蹈的影子。杨小青导演认为,越剧也要在肢体语言上有所创新,有所突破。她说:“有些戏甚至把杂技都嫁接进去了,越剧为什么不能加些现代舞蹈的元素呢?”当然,越剧的创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大的瓶颈是人才的短缺。越剧的题材拓展了,表演的要求提高了,许多演员觉得难以适应。因此,杨小青建议我们,应该把创新的理念、创新的手法,贯穿到越剧的教育培训中去,教材应该同步创新,教师的素质也要同步提高,要像培育“音乐剧”那样去培育新一代的越剧人才。
单仰萍饰林黛玉
不真哭就觉得对不起自己
记:你演林黛玉那种悲剧人物,每次都那么投入能吃得消吗?
单:哈哈,舞台艺术就是这样,每一次都需要你全身心地投入,把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给观众,才能带动观众,引起共鸣。所以我每一次演黛玉,都是真悲真哭,就好像不投入就不过瘾,不仅是对不起观众,更对不起自己。
记:演了十几年的林黛玉,有什么感触?
单:说实话,刚开始演林妹妹时,也曾经困惑过:明明自己很投入很用心了,为什么却不能感动观众,让他们与自己同悲同泣呢?随着不断的探索和实践,我慢慢意识到,有时候表现人物内心的苦楚时,一个幽怨的眼神、一声轻轻的叹息,远比大声痛哭甚至大喊大叫来得感人,我的演技也是在这种勤奋的探索中不断提高的。
拉过三年大幕
记:你是从小就学越剧的吗?
单:没有,开始的3年半里是先学习跳舞啊,唱歌啊,还有现代京剧。
记:还唱过京剧啊!后来怎么又改唱越剧了?
单:1976年底我从艺训班毕业以后,就进了县里的越剧团。说起来很难为情,小时候我基本上没有唱什么戏。
记:到了越剧团不唱戏?
单: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先天条件不好,个子长得又比较高,跑龙套在台上看着不整齐,主角又唱不上,光拉大幕、放幻灯就干了三年,直到1982年我才在团里唱上了主演。
我最感谢的是上海
记:听说你当年是以《春江月》崭露的头角。
单:对。当时那个时期团里非常重视我们青年演员的培养,老的基本上退了,就为我排了我的第一部大戏《春江月》。这出戏当时在浙江各地演出反响都非常好,1984年我们就带着这出戏进上海演出。就在那一年我认识了王文娟老师,后来又拜在了王文娟老师门下,圆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梦。王老师手把手教我的第一出戏就是《葬花》。1984年参加江浙沪越剧演员电视大奖赛,在那次比赛上我也得了奖。应该说我是唱着《葬花》走进上海的,是《葬花》让上海的观众渐渐地熟悉了我。
记:后来你就调到上海来了?
单:1986年,徐玉兰老师和王文娟老师成立了红楼剧团,王老师就把我调到了她的身边。我觉得,那是我艺术生涯中的一个最大的转折,王老师的言传身教影响了我的整个艺术生涯。我来上海的时候,应该说是很胆怯的,是战战兢兢进的上海。因为我知道上海人才济济,有许多有名气、有天分的演员,我只是一个“外来妹”,不知道到上海以后我的发展和前景会是怎么样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上海对我十分友好,给了我很多机会和荣誉。我非常感谢上海,让我有了发展的舞台。
启蒙老师救了我
记:你的艺术道路还是很幸运的嘛。
单:对。我觉得幸运之神还是蛮偏爱我的(笑)。在我的几个人生重大转折时期,都有很多师长、前辈、好朋友来帮助我,使我一路顺风地走到了现在。除了王文娟老师以外,我还特别感谢我刚开始学艺时的启蒙老师许梅棠,他是我们团拉主胡的老师。因为我的天赋并不是很好,应该说不怎么符合做演员的条件。进剧团两三年后,有一天团长找到我说:“仰萍,团里现在要精简一批人,可能你也在内。”我当时一听就愣住了。因为当演员是我一生的追求,听团长那么一说,我脑子里“轰”的一下就蒙了,等明白过来我就大哭了起来。团长看我这么难过,就说:“这样吧,我给你半年时间,给你找个老师帮你吊吊嗓子。如果能吊出来的话,那你就继续唱。如果不能吊出来的话,你还是改行吧。”团长找的就是许梅棠老师,让他帮我吊嗓子。
记:是许老师让你开了窍?
单:对。许老师是个性格很内向、脾气很孤僻的老先生。他对我非常非常负责,每天几乎我一有空就把我拉去练唱。我那时决心也非常大,我心想,我不会离开剧团,我一定要唱戏。那时候我虽然非常刻苦,但也有过打退堂鼓的时候,练了一段成效没有马上显现出来,我就想,算了吧,也许我真不是当演员的料。许老师知道了我的想法非常生气,把琴一丢,喝道:“不想唱,回去!”我一想到要离开剧团又不甘心,就又跟着许老师练下去。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嗓子有了很大的进步。许老师有皮肤病,冬天被风一吹就要犯病,可他为了我,每次下乡演出都跟着我一起去,而且每天都是他的琴声把我从梦中叫醒的。所以,我现在有这样的成绩是和我的启蒙老师分不开的。
也是我做人的启蒙老师
记:你很怕许老师吗?
单:我怕许老师就像淘气、偷懒的女儿怕父亲一样。他的确把我当女儿一样看待,不但在业务方面对我要求很严格,在生活方面对我把关也特严。团里我的男同学和我聊聊天,或是我和男同学聊聊天,许老师都会走过来很严厉地说:“仰萍,回去,练唱去!”我们班里的男同学都挺恨许老师的,我那时也觉得许老师管得太严了。但是后来我的嗓子练出来了,当上了团里的主演,我才明白,要不是许老师的严加管教,舞台上哪有我的位置呀。
记:你到上海以后和许老师还有联系吗?
单:许老师在我渐渐有了点成绩以后就慢慢疏远我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他是一位蛮伟大的老人,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可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仰萍是我带出来的”。他不图名利,不求回报,甚至有人问他:“仰萍是你的学生吗?”他都要说:“不是不是。”后来,我每次去看他,他都让别人跟我说:“就说我不在。”我的启蒙老师就是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实际上也是我怎么做人的启蒙老师。信报记者
唐雪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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