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爆炒,“纲丝”摇旗,不景气的相声成了热点话题;本报记者贾薇、赵文侠虽都喜爱郭德纲,但看法不尽相同,这也契合了社会上对此现象的两种观点
神化:也成郭德纲也败郭德纲
图:听郭德纲的相声,台下的观众坐满了,观众只好挤到台上听。本报记者戴冰摄
郭德纲火,想找他坐下来聊一聊,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两个月举办4次个人专场演出,轰动效应超出了某些人40年的努力。一个在北京南城苦苦挣扎了10年的穷小子,一个在现代媒体狂轰滥炸下捧红的“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已经超过了相声的范畴,成为继“超女”之后最热门的文化现象。他的锋芒,盖过了春晚赵本山的小品,盖过了荧屏上精心打造的晚会。有人说,郭德纲火得有点儿大发;有人认为,神化的背后具有成和败的双重语义。
媒体推波造“神化”
贾薇:从网上可以查到有关郭德纲最早的报道是去年10月30日,那是他第一次率德云社杀回老家天津办专场演出。此后,有关他的报道可谓铺天盖地,使用频率最高的字眼是“轰动”、“火爆”、“一票难求”等等,更有甚者凭想象夸大事实。
上周在天桥剧场举行的专场,某媒体报道“后台和侧幕聚集了70多位媒体记者”,本人当时就在侧幕,记者不过十几个,还包括不能下到剧场里面的摄像。现在,连退休在家的老人、天桥剧场周边摆小摊的商贩都在津津乐道地谈论郭德纲,谈论一个被神化了的郭德纲。
赵文侠:要说郭德纲,最好不说这个人,而是说“郭德纲现象”。这段时间介绍郭德纲的文章,在密度上是有点儿集中了。容易让一些人从逆反走向反感。这么一来,容易给他树敌,也容易让他一兴奋就迷失了自己,偏离了原本一步一个脚印的正路子。
郭德纲不能说是相声界百年一遇的奇才,要从相声基本功的段子《报菜名》来论,比他说得好的人多了去了。真要从成就上说,不怕郭德纲的“纲丝”不爱听,郭德纲也不是什么大师,顶多不过是个技师。可令人遗憾的现状是,相声虽然“名声在外”,可认真干活的人,连包工队里被称作“小工”的,这些年都寥寥无几了。媒体的朋友一时错爱,把这位自嘲“非著名相声演员”捧大发了,多半也和生这拨儿人的气有关。
有传统也有糟粕
贾薇:相比而言,我更喜欢郭德纲说的新段子,那里面更见他的智慧、幽默和尖锐。他的传统段子保留了老先生们总结出的精华,比如结构、技巧都很好,但也有糟粕。很多时候他都是在贬损、挖苦、奚落搭档上找包袱,要不就是自称长辈,占对方便宜,这些都是早被相声界批判过的。郭德纲有个观点,他认为听相声就是找乐子,至于您从中受到什么教育什么启发,那是您的事,他可没有这个本意。这一点连他师傅侯耀文都不同意。如果只为博人一乐,那简单了,方法多的是,但作为一门艺术它不能长久。
赵文侠:其实,郭德纲的段子里也有不少时尚乃至关注时事的内容。像《西征记》里扯到白宫反恐,而《我这一辈子》则很有些网络文学的路数。有位资深文艺评论家直言说:“听郭德纲的相声,即便没有逗乐的噱头时,我也想听,因为其中有很多知识和文化的味道在里面。”
“纲丝”中青年人多
贾薇:早在媒体关注郭德纲之前,他已经通过网络构建起庞大的“纲丝”队伍,他们是一群有着良好教育背景的年轻人,对郭德纲的喜爱近乎偏执,他们追随他去各地演出,对经典台词倒背如流,每次开场异口同声地“吁—”像接头暗号,证明你是真正的“纲丝”。尽管郭德纲说,自己耳根子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他又经常上网,关注别人的评论,并在下一次的演出中回应,这成为他们之间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现在,“纲丝”的范围更广了,他们中有记者、彩铃写手、影视编剧、公司白领等等,连摇滚歌手何勇,明星张国立、徐静蕾,编剧邹静之,导演孟京辉等都来看他的演出。“纲丝”中80%是40岁以下的中青年人,他们是当今社会中最活跃、最有消费能力的一族,听郭德纲的相声已经衍变成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不知道郭德纲你就落伍了。相声回归剧场提了很多年,但每次看到剧场里白发多于黑发总是不太舒服。相声也好,京剧也罢,传统艺术不吸引年轻人就很难说什么振兴与发展。
赵文侠:郭德纲还年轻,路还长,上升的空间还大,所以,咱别轻易说人家成功了,别让人家把本来挺好走的路堵死了。但咱也不能不承认,人家郭德纲不言不语儿的,确实赢得了相当多“纲丝”的认可,您还不能否认,人家这份交情,还真不是媒体炒出来的,是人家在小剧场里历经风雨坎坷用心血浇出来的。郭德纲和“纲丝”之间的这种契合,自有它合理的地方。而相声多年振兴不起来,也自有其不合理的地方。
热炒后不免失望
贾薇:媒体已经把郭德纲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公众对他有了更高的心理期待。那些不能走进剧场看郭德纲的观众,特别希望借助电视一睹他的芳容,结果很是失望。今年春节,他先后在北京电视台、湖南电视台以及中央电视台电影人大拜年晚会中亮相,反映平平,不少观众有一种受骗之感。某位记者“纲丝”的母亲看了电视说:“这就是你整天写的郭德纲,哪有那么邪乎?一点儿也不逗乐。”也有人认为,郭德纲确实不错,他的传统功底,他的相声感觉,他对现实生活的敏锐洞察,特别是对社会中下层百姓疾苦的深刻体验,都是当今相声界无人能及的。郭德纲常形容自己是“朱砂不在,红土为贵”,他显然比媒体更清楚自己。
赵文侠:相声本不属于荧屏,因为相声无法像电视剧那样用流水线来生产。您就是把刘宝瑞37回版的《金殿斗智》都搬上荧屏,也不会有多少人认可。相声必须在小剧场里演,连演多少场,总能有新观众,从经济的角度讲这叫良性循环。要在电视上一播,地球人都知道了。没人去剧场,人家相声演员还不得喝西北风?
相声原本是语言的艺术,讲究的是“说”。可近几十年的相声,多半是文化馆的干事和基层文艺爱好者用文字“写”出来的,这个生产流程就不大对头。听听刘宝瑞、侯宝林、马三立的老段子,那些包袱哪里是梁左们的笔头子能拽出来的?相声语言的智慧和幽默,是从现实生活中即兴闪出来的,是从戏台子上一点一滴磨出来的,是从观众的一颦一笑一惊一乍中“审查通过”的。一个段子从毛坯到经典,谁能说得清历经了艺人和观众多少场次的磨合?只要有观众奔戏园子外头走,您努出血闪了腰不也得把人家忽悠回来?
冷看郭德纲现象
赵文侠:不能说郭德纲代表了相声的高级阶段,那样的话,很多人会对他在荧屏上的表现更失望,也会给拍板砖的人更多的口实。但要说郭德纲暗合了相声发展的初级阶段,很多人也许会宽容的觉得有点儿道理。往民国那年月说,甭管哪位相声大家的哪段经典相声,谁能否认他不是跟戏台子上磨出来的?其实,咱们坚持说“郭德纲现象”,也无非想说这一点。并不是郭德纲有多高明,可相声想振兴,就得回到剧场,就得这么一点一点地磨段子、聚人气儿。这就是语言类艺术独有的这么一个特点。不同的艺术门类有不同的创作规律,相声这东西还真不是能速成的,一速成就得稀释,一稀了就得泡汤。
贾薇:有个观点我非常赞成,郭德纲火了并不代表郭德纲怎么样,而是证明观众对相声的热情犹在,好相声的标准犹在。媒体与观众对郭德纲的热捧,“是对体制内院团产生的和电视媒体中出现的相声的不满与不屑。”
郭德纲的成功与他10年艰苦磨练有关,这一点就像当年的赵本山厚积薄发,但也与整个社会对传统的回归与再认识有关。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追求文化差异越来越得到认同和重视。中国文化在世界各地遍地开花,美国华盛顿的北京文化周、法国巴黎的中国文化年以及在英国伦敦、澳大利亚悉尼举办的活动,中国文化每每让世界震惊,让国人自豪。在国内一切与传统有关的东西也正在被人们重新拾起,传统节日热、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热,让一度迷失的国人找回自我。郭德纲恰恰是一种传统的体现,他的表演形式、表演内容都是传统的,甚至对评书、戏曲等其他传统艺术形式也能触类旁通,这让出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对传统比较疏远的“纲丝”们反而产生一种距离美。
一人火不等于相声火
赵文侠:就今天相声的整体状态,说谁让相声振兴了那是瞎说,但是与那些跟着饭局转、跟着影视转、跟着网站转之类的腕儿们比,听过郭德纲相声的人们却很有些话想说道说道……他们倒也没觉得,德云社的相声有多么了不起,但在他们的眼里,那种一年到头才回到春节晚会上露一小脸儿的影视人、生意人说的,不叫相声……那种离开了相声舞台的演员,甭管您演了多少影视剧、当了多大的小干部、开了多大的买卖,您根本就不配叫相声演员,还甭提什么“表演艺术家”了。
语言类的节目只能是剧场的产物,吃这碗饭还得耐得住寂寞。普天之下,莫不如此。予谓不信,看看北野武的《坏孩子的天空》,那两个搞“漫才”的孩子是怎么磨牙的?再看看斯克西斯的《喜剧之王》,那个“脱口秀”艺人,还不是在俱乐部里觍着脸给客人一个一个的抛段子?大伙也别着急忙慌地收什么洋徒弟,自个儿都没段子说,教人家什么啊?相声要振兴,光靠南城有个郭德纲可不成,四九城的剧场里最好再多几个姜德纲、牛德纲、冯德纲什么的才好。
贾薇:郭德纲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相声演员,振兴相声我没那么大能耐,顶多是震动,也就是手机调到振动状态那点儿动静,我希望的是整个相声好起来,因为我太爱它了。”在人们热评郭德纲的同时,我们看到的是整个相声界的波澜不惊,许多知名相声艺术家对郭德纲三个字避而不谈,甚至不愿给这位晚辈几句建议和意见,而他们仍按部就班地做事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特立独行在风口浪尖的郭德纲显得有些孤单。作为一个热爱相声艺术、喜欢郭德纲的观众,我们不愿看到郭德纲被夸大地神化,我们希望他能脚踏实地走得更稳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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