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音乐演出市场，讲究的是个“大”：大制作、大场面，大明星、大宣传；即便是市场狭小的古典音乐，运作起来往往也是“大张旗鼓”：场地是大会堂，作品是大手笔，艺术总监是大师，演员嘉宾是大腕儿。这样轰轰烈烈大干一翻，留给市场的是一个个大泡沫。能够靠票房赚到钱的古典音乐演出犹如铁树开花；能收回成本就已经万幸：即便是具有很高知名度的古典音乐艺术家的演出，也必须靠大公司赞助、媒体协办打广告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大体收支相抵。

　　而在12月25号听到的“‘水中倒影’――法兰西浪漫情调音乐会”却是个另类：场地是小剧场，曲目大部分是小品，策划是小团体，演员是小知名度，宣传也是小范围小投入，但却在年末的古典音乐市场上真真切切的留下了一个小亮点。

　　（“水中倒影――浪漫法兰西音乐会”现场，女高音歌唱家陈小朵和大提琴家宋昭）

　　在20世纪初古典音乐市场的黄金时期，无论是克莱斯勒、卡萨尔斯、霍夫曼这样的超级大师，还是一般的演奏家，小品在他们的音乐会曲目单上都会占有相当大的比例。那个时代的音乐会是演奏给一般听众的（不像现在几乎都是演给同行和专家的），大部头的奏鸣曲、协奏曲、交响曲毕竟只能被少数“训练有素”的观众接受，保证音乐会票房和人气的还是那些优美、精炼的小品。而到了最近几十年，小品却越来越不受演奏家的重视，仿佛在音乐会上演奏小品到是“对观众不负责任”，只是在返场的时候才拿出来耍耍。所以很多音乐会的“成功”都是“获得专家、权威的一致好评”，而观众的冷淡、票房的凄惨则都归咎于“大环境不好”，“快餐文化、流行音乐的冲击”。

　　其实即便是在“大环境好、大餐文化经典音乐盛行”的100年前的欧洲，一场音乐会通常也只会安排一部30分钟以上的大作品，其他都是小品，这样才符合一般听众的审美习惯和生理承受力。这场法兰西浪漫情调音乐会其实并没有特别刻意的强调“法兰西”，曲目中也有德、美、意等国作曲家的作品，但是曲目都是小品，而且搭配的很好。总体气氛恬静浪漫，又不乏灵动热情的点缀，非常适合有古典音乐聆听经验而又不是资深、专业的听众欣赏。可以说每首曲子都非常好听，几首改编自德彪西钢琴曲的重奏也很成功，特别是对帕格尼尼随想曲第24首富于现代感的演绎令人耳目一新。几首艺术歌曲的选择尤见匠心：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名曲，却让人第一次听就由衷的喜欢。

　　这场音乐的四名新生代演奏、演唱家的知名度仅限于他们各自的业内：中国歌剧舞剧院独唱演员陈小朵，是近年来颇引人注目的青年女高音歌唱家，获过不少奖，主演过两部大型音乐剧，但还未大红大紫。任教于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的钢琴家张佳林，他的主业是声乐钢琴伴奏和艺术指导，也获过一些奖、参加过很多重要的音乐会，但知名度仅限于在声乐界有着良好的口碑。大提琴家宋昭一直活跃在津京两地的非主流艺术圈子，在大提琴专业圈内也算是一位传奇性的人物。特立独行的性格和他一直所坚持的自由艺术家的身份使得他不曾得到国内任何一个音乐家帮派、团伙的推崇、炒作。小提琴家张精冶刚刚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正忙于考研的他虽然有着丰富的舞台阅历和室内乐造诣，但还没有为媒体、大众所熟知。就是这样四位名气不大但有着突出个性的“实力派”音乐家，在音乐会上将一些已经被拉烂、唱烂的作品演绎得新颖而纯粹，个性鲜明而又不离经叛道。比如张精冶演奏的马斯内的《沉思》，一扫往往被涂抹在这首曲子上的奶油、脂粉气，拉得挺拔、大气，音色变化层次丰富，结构富于逻辑性。再如宋昭演奏的弗列的《悲歌》，音色醇厚，运弓劲道深厚，音乐中迸发的激情和蕴含的伤感交错、融合，感人至深。还有陈小朵演唱的歌剧《拉克美》中的咏叹调《印度银铃之歌》，与其他一些歌手只是在炫耀高音的凶狠演唱相比，不仅在技巧上游刃有余举重若轻，在音乐表现力方面也更加丰富自如，音乐气质非常纯正地道，丝毫没有国内美声歌手常见的在行腔上的“中国特色”以及声音喊、紧、晃的毛病。张佳林的钢琴无论是伴奏还是重奏，都在和搭档配合默契的前提下，彰显出自身的音乐表现和诠释，在乐器情况不佳的情况下仍能有着丰满、晶莹的音色和流畅的歌唱性，表现出深厚的技术功力和丰富的舞台经验。

　　（“水中倒影――浪漫法兰西音乐会”现场，左起小提琴家张精冶、钢琴家张佳林、女高音歌唱家陈小朵、大提琴家宋昭）

　　小剧场音乐会在北京并不多见：相对较小的金帆音乐厅也有500人以上的观众席，而国际艺苑沙龙则真的只能有小型沙龙的规模。因此这回第一次步入位于东单的国家话剧院先锋剧场的时候，真的为北京又多了一处真正的室内乐演出场地而高兴：300人的观众席、简约富于现代感的装潢和完备的灯光设备令人耳目一新。小剧场虽然座位少，但成本也低。而且同样是300人的观众，在大音乐厅则显得稀稀拉拉，演员的积极性倍受打击。而在这里，同样也是300人，“满场”的气氛无论对演员还是观众都是一种激励，非常有利于局部演出市场长期的良性循环。不过由于这本是一个演话剧的场地，在自然堂音方面残响过少，类似录音棚的声学环境，因此演奏钢琴还可以接受，弦乐器声音则显得干，声乐则必须使用扩音设备了。这次演出为了各个声部的声音能够平衡，都使用了扩音设备，但音量和混响尽可能的接近于自然声，使得这一本来是古典音乐演奏的忌讳几乎没有影响到音乐家们表现力的真实展现。

　　一个普通工薪阶层的家庭，住着豪华的大别墅，开着奔驰宝马，我们一定觉得不正常。而古典音乐的市场潜力正如工薪阶层的收入能力，真正符合其“消费能力”的正是这场“水中倒影”音乐会的运作规模。当然，偶尔的“奢侈”有时是必需的，但踏踏实实的按照市场规律、尊重艺术规律的演出，还是更应该受到应有的重视和关注。（俨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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