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您好观众朋友,欢迎走进《新闻会客厅》。提到百年中国电影,人们脑海当中浮现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经典的电影镜头,同时有无数电影人因为爱,因为执着,和电影同生共死的命运起伏,电影是公共艺术,所以几乎每一部作品都要面对大众的评判,一次成功不意味着下次的成功,而一次挫折却可能伴随着我们的电影人走过相当长一段时间。
1979年,电影《小花》横空出世,它一公映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好评。
这部电影描写的是战争中一对普通兄妹之间的情谊。虽然是一部军事题材电影,但是却处处充满了人情味,用全新的手法诠释了战争中的骨肉之情、同志之情,该片荣获1979年度政府奖和百花奖。
这部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新中国电影创作面貌的作品,在另一方面,还催生了一批著名影星:陈冲、刘晓庆、唐国强。陈冲因为该片一举摘取百花奖影后,英俊的唐国强也奠定了头牌小生的地位,刘晓庆虽然在片中不是主角,但是观众们却认为片中最美的一段戏是属于她的。
时隔多年,回头看这三位影星此后的演艺之路,影评人这样概括《小花》给三人的影响:对于陈冲是给予,对于刘晓庆是狂飙突进,对于唐国强却是一段弯路。他因为英俊的面孔奠定了头牌小生的地位,但也因此饱尝十年的寂寞光阴。
中国电影百年之际,回想三十年来的浮浮沉沉,唐国强感慨万千。
主持人:在中国电影一百年的时候,被人们想起,被人们青睐,对您有特殊的意义吗?
唐国强:应该讲,这个地方对我的特殊意义更大一些。因为三十年前,就这个时间,我在三亚拍了第一部电影《南海风云》,当时23岁,今年已经53岁,三十年了,所以这个地方应该讲对我还是很有感情的。当时我记得里边很多,像大东海、路回头、南山码头,我的印象都非常深。
主持人:海南对您有一个特殊的意义。但是在演《小花》之前,您对当时赵永生这个角色,进剧组的时候就带着一种希望吗?
唐国强:后来我回忆,这段创作实事求是讲,还是比较年轻,在创作上还属于被动的,一个不太自觉的状态,更多是导演、摄影的想法,把我们三个年轻的演员,把长相的东西突出了。这个影片现在看来应该说在反映军事题材影片里开了一个先河。
主持人:对,有特点,有特色。
唐国强:很有特色,所以对《小花》这个电影的评价,包括在电影史上的评价应该讲还是比较高的,但是对演员来说,实事求是讲,那是属于一个不太自觉的创作阶段。
主持人:但是从外行看,如果一部片子演了一个角色,让他能够记住你,而且过了二十年还能够记住当时的画面,我还能记得您当时有一个俯拍的特写,脸上是那种特别向往,一种光彩照人的笑容,能被人记住不就是一种成功吗?
唐国强:记住未必是成功,记住只是说让大家对这个演员有一个印象,更多的还是凭借影片,天时地利人和,应该讲这个成功对我来说也算是一波三折。一旦男演员跟女演员在青春期竞赛的时候,绝对女演员是冠军,男演员就是陪衬,这个戏应该讲,陈冲和刘晓庆都得到了很大的发挥,我也沾了一些光,但不如女同志沾光沾得大。
主持人:我也看到有影评家说,他们两个人因为这个属于狂飙突进型的,而您恰恰相反。
唐国强:我属于一波三折型的。
成功出演《小花》中的军人赵永生之后,唐国强在神话故事片《孔雀公主》中转型,饰演傣族王子,他一改过去的“兵”味,把这个古老的傣族爱情传说演绎得如诗如幻,该片获得首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特别奖。但是,当时的中国影坛,日本影片《追捕》中高仓健的“冷酷”倾倒了无数观众,而作为某种类型演员代表的唐国强却被冷落,处境尴尬,他们讽刺地把他称为“奶油小生”。唐国强也从此淡出观众的视野,沉寂了十年。
主持人:当时所谓奶油小生的说法指的是长相还是气质?
唐国强:我曾经说过,其实老百姓非常善良的愿望就是说,长得很漂亮就是奶油小生,其实当时不是这个意思,当时就是漂亮脸蛋加不会演戏,这说白了就是让你下课,你该下课,凭什么老站那个位置上。
主持人:现在再听到奶油小生这四个字,您会觉得敏感吗?
唐国强:也不是很敏感,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必要过于追究是怎么回事,都是怎么事情引起了怎么回事情,看淡点,本身你回头想想,你一开始就演男主角,凭什么?凭你的脸蛋。
主持人:凭形象不好吗?
唐国强:凭形象好,后来又拍了一些让人失望的戏,有人又指责你的形象,过于脂粉气,过于奶油化,那就是扯平了。你也沾了光,你也吃了亏,最后就看你怎么对待自己了。
主持人: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追捕》这部电影引进,没有高仓健这个形象被大家知道,是不是就不会有您的这种挫折呢?
唐国强:随着时尚的变化,走到了那一步之后,必然有些东西是作为打击另一批东西的工具而已,大家对于《追捕》这种冷峻、孤独的男性形象,在以前中国屏幕上没有见过,大家感到很新鲜,那个时期很多演员都是模仿这种冷峻,戴一个西部牛仔的帽子,把领子立起来,表示冷峻。
主持人:朱时茂还说,导演说你怎么不笑,他说我学高仓建呢。
唐国强:应该讲每个人处的环境不同,不可能模仿,东施效颦是个傻瓜的做法。
主持人:当人们把您的形象固定在某一种类型之后,您是不是当时心里所有的想法就是,我要改变别人对我的印象,我要改变这种形象。
唐国强:以前总有这个想法,要改变。实际上年龄大了以后逐渐知道了,一个演员是有一定局限性的,不可能是万能的,把你固定到一个形象上不是个好事情,大家就喜欢这样,但同时也是一个好事情,就逼着你往深处走,同样是一个人物,下一个戏能不能更往深处走一些,你的形象就是这样,你上哪儿改变?你再改变也很难,我跟他们开玩笑,就像爬山一样,越爬越难。有个登山队员讲,眼看着珠穆朗玛峰,只剩下一百米上不去。演员也是这样,观众对你越喜爱,越熟悉,是个好事情,也是个坏事情,他对你的要求越来越高,他对你越来越熟,你所有的表演,所有的一举一动,还是唐国强,还是什么什么人物,他对你分析非常到位,所以就逼着你往上走,一个人能力确实是有限的。
主持人:现在您说起来已经是很豁达的一种心态,但是当时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生不逢时?
唐国强:尽管有人说我这个,说我那个,但是总体来说,应该说我很幸运。只是碰到了一些麻烦,这个麻烦对我来说倒不是因为怕人说我什么,而是说你会失掉很多创作机会,由于别人对你的不信任,由于观众对你的印象,就使你很难去接触你想创作的另外一些角色。比如当时电视剧《高山下的花环》,我就很有热情,想去创作,导演说我是个奶油小生,怕当时引起大家的一些想法,影响了创作,我失去了这样的机会,我觉得很可惜。
主持人:在碰到困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算了,如果命运不让我吃这碗饭,那我就不吃了?
唐国强:我当时还不是说不吃这碗饭,我想,如果我真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没什么前途,我不眷恋演员这种所谓整天抛头露面的职业,我也跟谢晋导演曾经说,如果我不是这个材料,我立刻改行,我从场记开始做起,因为踏踏实实地做,这样心里也踏实,得到的成绩也比较踏实。
主持人:您当时问谢晋导演,如果我不是这个材料,我就去干场记,谢晋导演怎么说的?
唐国强:他说好,我看看,等到后来他说我看你挺好,你不要改,接着干。后来拍了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之后,我就考到电影学院上学了。当时考电影学院的时候,说你上什么电影学院,上两年学干什么,你还不如拍戏呢。另外这么几个月要把好几门功课都复习完,多苦,能行吗?三十多岁的人了,我说没有人吃不了的苦,你只要不怕就行,老要面子,人有时候太要面子之后会误很多事儿,这个也不好意思做,那个也拉不下面子。你就想到很平实,一年之内或者几年之内不拍戏,很快就会失掉,你自己放弃自己,可是要是不放弃,就意味着你要不断地付出,舍得,有舍才有得。
主持人:但是当受到一些不太公正的评价的时候,人常常会想到放弃。
唐国强:我觉得太可惜了,因为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不可能都说你好,肯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如果你连这点都禁不住,那你就太脆弱了,你不能干这个,演员本身就是让人评头品足的一个职业,有人说你好,有人就说你不好,不可能千篇一律。比如我演了一个戏,导演就说你这个戏跟以往的戏有些突破,这是个人了,你过去演了很多英雄,这是个人。也的有人说,你演什么不好,你演这个东西,狗男狗女的这种东西。
主持人:当外界的各种说法特别纷繁复杂的时候,都特别希望自己心里有一个定力,有一个标准或者目标,不管怎么说,我有我的想法,您是这样吗?
唐国强:对,我的存在,只要我自己不把自己打倒,别人永远不会把你打倒,可怕的就在于自己把自己放弃了,要不然妄自尊大,要不然妄自菲薄,这是很不稳定的两个极端。作为一个演员,我觉得首先应该把这个拿掉,你只有拿掉这个,才能够说实话,默默耕耘,真正要想搞艺术,真是要默默耕耘,你风光的时候,是拍完戏这段时间,播出这几个月,可是你拍戏的时间远比它长,你要积累的时间远比它长,我没有时间更多地去欣赏自己的作品,而不断打造新的作品。就像个老农民种地一样,只有耕耘,才能够做出点事儿。应该讲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一个男演员如果没有压力,如果没有波折,如果没有苦难,他眼睛里边永远不会那么酸涩,你只是做一个状的深沉而已,你没有感觉到人世间的冷暖,因为你没有波折,什么是体验,就是你经历过的,想过的,看过的,学过的,写过的,这一切加起来的总和,更直接的就是你自己感受到这些东西,这是别人不能取代的。
经过十年的默默耕耘,不断充实,一个能够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终于来了。1990年,唐国强参加了中央电视台大型历史剧《三国演义》,扮演诸葛亮,三年的拍摄期间,他用自己全身心的投入,成功塑造了这个家喻户晓的中国古代第一贤相近乎完美的形象。这部电视剧荣获了“飞天”、“金鹰”、“五个一工程”等多项大奖,唐国强也被评为“电视十佳演员”、“首届全国百佳电视工作者”,多年来坎坷崎岖的经历和自强不息的拼搏终于使他获得了认可。
1996年,唐国强再次主动把握了机会,先后在电影和电视剧《长征》中扮演领袖毛泽东。能够饰演毛泽东是唐国强多年的心愿,但这既是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他面临着双重的压力,因为许多演员演过毛泽东,他塑造的领袖形象是否能被观众认可是个大问题。
面对各种质疑的声音,唐国强表示,在人物塑造的“形似”和“神似”上,他更注重于后者。最终,他所扮演的毛泽东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认可,并荣获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男主角。
主持人:说您形象上有巨大的转变或者所谓东山再起,有人说是《三国演义》里面的诸葛亮,有人说是扮演了领袖毛泽东,您自己觉得哪个是标志性的转折?
唐国强:也不是标志性的,只能说一个人的发展,表面看起来有突进,实际上全是连带的,他没有那个积累,他不会有冰山那一角。只是说有一个合适的机会,使你得到了很多展示、张扬,让人家感觉到了你有这方面的创作潜质而已。
主持人:哪个角色带来的变化最大?
唐国强:很多,它是一个系列的变化,应该讲《三国演义》以后吧,但是我这人还比较怪,大家觉得我创作上有突破的时候,就是当初我接这个角色的时候大家一贯反对的时候,他怎么能演这个,恰恰是这个。
主持人:演诸葛亮当时就是一片反对。
唐国强:我拍了两年半,第一阶段拍完了有人还想换呢。
主持人:一开始让您试的是周瑜,后来导演看到你就让你去试诸葛亮。
唐国强:当时有各种原因,我说老天爷对我很眷顾就在这儿,因为当时李法增演不了诸葛亮,他的年龄偏大,因为诸葛亮比刘备小十多岁,所以年龄上就有问题了,就把我就赶到那儿去了。我什么时候想到我能演主席?起码好多人都是觉得,他?没有这个参考价值,参考值没有。
主持人:当时安排您演诸葛亮的时候,您自己意外吗?
唐国强:也不是意外,当时觉得能演,什么叫不能演?只不过演好演坏而已。
主持人:还是胆子挺大的。
唐国强:演员我觉得都应该胆大,胆小就什么都不敢碰,那就麻烦了,什么都不敢碰,从来没演过戏的人一夜能成名吗?他不靠胆靠什么?所以有时候演员需要点胆,需要一点点脸皮,别人说什么你听着,但是心里边有数。
主持人:对诸葛亮这个角色的驾驭是不断地演的过程当中自己在思考,还是说之前的那些东西都思考过?
唐国强:更多的创作思考多一些,我得益于这些人物,大人物,因为我要接触,我要演他们,我要看一些资料,耳濡目染,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提高。我说我不高,可是我演了这些人物之后,这些人物把我抬得很高。另外我站在人家的肩膀上,也显着我高,仅此而已。有人讲,你演主席,你觉得最大的差距是什么?我说最大的差距就是我是个老百姓,人家是领袖,这种学识上的,经历上的,能力上的差距,这是最大的差距。
主持人:等于说您接受的一些角色都是别人不看好的,您自己事先可能也没有做特别充分的准备,在往高里在够着演?
唐国强:应该说是这样,没有特别主观,后来我有意识要哪一些角色,这是后来的事儿了。开始如果人家对你都没有基本的信任,你想怎么样,不可能的,只有到了现在,老天爷对我更宽容了,观众对我也更宽容了,商家对我也很宽容,就有很多的本子供你挑选,这个时候我才能觉得未来的创作,我要创作的系列形象是什么,我有哪些人物将来可以涉猎,我有了一个规划,就不至于老是在重复一种形象。
回头看唐国强这三十年来走过的星路历程,如果没有电视,唐国强想“东山再起”怕是很难的。作为一个被电影捧红,从电影沉寂,再凭电视剧扬名的演员,唐国强又是怎样看待自己的转变呢?
主持人:您相当多的有影响力的作品都是电视剧作品,您对电影还有留恋吗?
唐国强:电影留恋不是我能够说就能办到的,我驾驭不了,因为中国电影现在面临一个最大的困惑时期,海外大块的版权在美国电影手里,中国除了美国大片,这一块蛋糕切得就剩几角了。另外,每一个导演都有一个风格,这个风格就采取他的合作方式,相对中国导演现在比较稳定的几个创作模式,就是这几个人,不管叫家庭作坊也好,干什么也好,总而言之,他有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互相熟悉的过程,这也是经过多年的合作,形成了这么一个东西。像我们不沾边,不沾靠,那就比较难了,就属于等人家来钓鱼,而不是我自己今天挖鱼食,我去钓什么鱼,没有主动性,被人选择。宁肯我不被人选择,我自己去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就选择了电视。
主持人:会不会因为太少有演电影的机会,所以才退守到电视剧这个领域?
唐国强:客观地讲有这个因素,但不是绝对的,有这个因素,人家不找你,我不能守株待兔,我也要主动出击。
主持人:您挺实在的嘛。
唐国强:就是实在,实实在在讲实话,不要玩虚的,好多电影导演拍不了电视剧,为什么?电视剧对不起观众,你不认可就换频道了,三十多个频道,各有长短,谁也不要贬低谁。我只是说作为我这样一个演员,在目前的状况下,这两个行当的比较,我宁肯往电视上发展,可以有些张扬的东西。我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了,人的黄金时间都是在这个事业当中,如果过去仅仅把它当成一个职业,找饭吃,在社会上有一个位置,现在更多的是把它当成一种事业,是跟生命挂钩的,我的生命只要还存在,那我就要创作。
主持人:一直希望别人能够认可自己,证明自己,有一天他已经不知不觉证明了,这种满足感是很让人愉快的。
唐国强:当然也是个很愉快的过程,关键是过程,不是说这个愉快是很虚的东西。当别人说你好的时候,我是好吗,他马上有这个想法,马上想到,我还有的地方很差,我知道,自己心里有数,很多地方不行,有这个虚荣心。但是下一个戏如何去调整?一个戏没实现自己的愿望,大家没说什么,还说明你挺好,自己心里也很不着调,像《雍正王朝》,《雍正王朝》刚开播的时候,一片骂声,才放到第二集,报纸上就登了,简直是一窝什么演员,演的什么戏。后来算是认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是好东西的就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的,我也就下去了。
主持人:我感觉您现在精神上固若金汤,刀枪不入,别人说我好的时候,我想有那么好吗,别人说我不好的时候,我想那不一定,是这样吗?
唐国强:是。现在我倒希望真是有点逆向思维的东西,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尤其在创作上,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你一定要向相反的方向走,否则你就顺撇了。
主持人:可是这需要特别大的自信才行。
唐国强:这一路磕磕绊绊,很多波折,到今天应该说有了一些自信,也有了一些想法,有了一些追求,就想做一点大事。
主持人:对于演员来讲什么是大事?
唐国强:就是选择的题材,选择的角色,作为我来说,这么多年下来,书卷气可能是我的一个优势,这个优势如何把它发挥下去,如何能在自己的角色当中有一个系列的形象,不是一种单一的形象,如何能从原始上就开始驾驭,从剧本的创作、策划到具体的实施,到人物的塑造,形成一个相对比较完整的东西,而不是仅仅被动地演,变成了一种追求,变成了一种事业,变成了一种生命。尽管电视文化是个大众文化,但如何在大众文化当中能够出点精品,真正能够沉淀下来,依然让人感到有思考价值,有审美价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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