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兴”这个词听上去有点不祥,什么东西要“振兴”,说明它已经有点不行了。“振兴”相声已经被说了很多年,不少人开出了药方,比如说要深入生活呀,比如要提高相声演员文化素质呀,等等等等。不过作为局外人,我觉得这些说法犯了医学上的大忌:不找病根就开方子。下面我就不揣冒昧,说说我对相声病根的诊断,并且开个小小的方子。我觉得,在25年前,相声只有一个病根———它脱离了自己生存的土壤;这个病根一直没除,到了现在又添了一个病根:相声的整个体系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
先说这第一个病根。众所周知,相声曾经经历过“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式”的改造,我对这样的改造有自己的看法。拿韭菜做比喻,我们可以把这种菜的叶割下来洗洗吃了,也可以把它连根拔起来,然后把根剁掉。两者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方式,但前者韭菜还能长,后者韭菜肯定要枯死了。相声有点像被拔出土地的韭菜,干净是很干净,但是失去了活力。其实,允许那些不干不净,泥沙俱下的曲艺在民间流传,并不会妨碍“晚会相声”、“电视相声”的“主体地位”,反而会使它们的收成更为壮硕。
另外,相声的表演场所从茶馆戏楼移到了大会堂和电视屏幕,实际上妨碍了这种艺术表现形式的发挥,因为从尺度上来说,茶馆戏楼狭小的空间适合相声这种比较“素”的形式,而在阔大的舞台上放两个小小的相声演员会显得空空荡荡。另一方面,电视不像演出场所那样有和观众的互动,而相声重“包袱”的传统又使它搞笑不像脱口秀那么迅速,很难适应电视的需求。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就不“身强体壮”的相声又染上了另一种疾病———过时。这种过时绝不是简单的某些题材,或者某些表现手法的过时,而是一种整体的过时。相声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产物,它和传统社会的联系比多数人所认识到的密切得多。比如说“逗”这件事,正如柏格森所说,逗笑是社会规训的一部分,只有多数社会成员都认为一种行为不适合社会常规时,一件事才有可能变得可笑。相声的搞笑方式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传统社会的常规之上,这种常规很大程度上已经和现实不符。
举例说明,一个关于“算命”的相声有这样的一搞笑的包袱,甲假装掐算了一翻后对乙说:“我算出来了,你爸爸和你妈妈是先结婚,然后有的你,对不对?”在传统社会这确实是一句很搞笑的话,而现在“单亲妈妈”已经被很多人接受,“未婚先生子”的可笑性已经大打折扣。事实上,在当代中国的多元化社会里,让所有社会成员都感到可笑的因素在迅速减少。另一方面,在中国的传统社会,艺术注定是“老人艺术”,它的精华在于对规训的理解和自存之道,这肯定和崇尚创造和个性的青年文化不相合拍。
好啦,上面是我所认为的相声的病根,那么怎么“治病”呢?我觉得,两个病根需要两个药方。一个是:将相声放回民间,努力培养它在社区中生存的土壤,这种方式相当可行,东北二人传的火爆就是明证。另一方面,把相声的一些元素肢解出来,和更为时尚的元素结合起来,面向更年轻,更有文化的观众。这种方式注定会失去很多相声的精华,然而却能使相声的很多“基因”继续存活下来,融入中国文化的“物种多样性”海洋中。其实,有很多现成的题材可以改造成“类相声”的东东,比如学学中国各地口音的人说英语,或者模仿一下“超女”的演唱,缺少的只是有眼光,有素质的人才。
刘铮(北京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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