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在南方一座小城里,年轻少妇周玉纹和丈夫戴礼言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她和丈夫之间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但仍恪守做妻子的责任。周玉纹经常到城墙上走走,她能在那里呆一整天。长期生病的戴礼言终日郁郁寡欢,他既无法接受日益没落的家道,也无法接受妻子对自己的疏远。家里还有一个年少的妹妹戴秀和年老的仆人老黄。沉闷的气氛被一个外来人打破了,戴礼言的同学章志忱回来了,他是一位医生。章志忱的到来打乱了一家人的心思,他本是周玉纹的恋人,见面重新唤起旧情。与此同时,戴秀又爱上了章志忱。四人关系纠缠之时,戴礼言吃了安眠药自尽,后来被抢救过来。经过这次风波,章志忱下决心离开小城,周玉纹也决定跟丈夫生活下去。影片结尾,戴礼言和周玉纹站在城墙上目送章志忱远去……
冬日刚走,春天的气息
1948年,费穆让一个已婚女人再次见到昔日恋人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被多年的战争破坏得没有了面目,所谓小城不过是这个巨大的伤口上的一个疤,戴家的废园是那个正在愈合却难以平复的裂缝:久病不起的丈夫;突然归来的旧日情人;暧昧到伤人的气氛。所谓感情和这个春天一样是残破的,玉纹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擦拭这个裂缝。
在动荡敏感的时局下,费穆讲述这段三角恋情无疑是不合时宜的。虽然几十年以来《小城之春》中的长镜头、精准独特的拍摄角度和玉纹解读式的旁白被无数评论家和学者渐渐拔高———在电影语言和技术层面上超越时代的同时,费穆当时却因为影片的“颓废和病态”而饱受诟病。中国文人立意于“言志”,表达出来的效果往往却是抒情的。战后的压抑和整个时代不确定的氛围下,诗人导演费穆选择了抒情。这是自由是权利也是勇气,但在半个世纪以前,却被说成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懦弱。
孤岛一样的小城中,出场人物只有5位,而3位主角的感情纠葛就撑足了92分钟的影片。影片以玉纹旁白开场,礼言和玉纹分床数年,以背影相对,欲语无言,玉纹说出了这样的旁白“我没有勇气死去,他没有勇气活着。”压抑和爆发浑然一体。而玉纹和志忱几个夜晚“发乎情,止乎礼”的试探和伤害则是传统人伦与人欲的纠缠。影片最终,志忱离开,而玉纹站在有着象征意味的城墙上,礼言蹒跚着来到她的身后,就这样,每个人都在自我和责任之间做出了痛苦的选择。结局貌似确定实际上又是开放的,是伤感的也是光明的。费穆使用了极具探索精神的电影语言和技巧呈现出东方美学的电影外观,他试图探讨的那些厚重而复杂的问题或者主题,恰是电影艺术恒久的主旋律:人性。《小城之春》或许没有时代交替时期的历史现实,但却令人感受到经历巨变中的人心的现实。那正是冬日刚走,春天的气息。
半个世纪后,田壮壮在上个世纪末的空气中感到了与费穆时代同样的气息,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这个在《蓝风筝》之后沉寂了10年的男人激动莫名。田壮壮的翻拍遭受到与费穆当年同样的质疑。当玉纹再次站在城墙上,去擦拭50多年前那条伤疤上的裂缝时,田壮壮隐去了费穆版本中被视为经典的旁白,于是被重新讲述的故事显现出别样的隐晦和暧昧。不知道比较两部电影是否公平,只是人心的浮躁与不安在几十年间没有改变过。或许在这个更为喧嚣杂乱的时代,田壮壮面对的是更加难以言说的现实。
三位主演韦伟、张鸿眉、李纬共同记忆穿越时空
五十多年前徘徊在一座空城中的人们,曾经在一架摄影机和一位诗人导演面前哀怨或者怅惘的人们,到如今他们垂暮之年的心中又是怎样一番情绪荡漾着?玉纹(韦伟饰)依然是玉纹的风情,戴秀(张鸿眉饰)还是那样的可爱而天真,充满激情的章志忱(李纬饰)虽然卧病在床,但声音依旧爽朗。听他们说起那个时代,那位导演,历久弥新的共同记忆仿佛带着我们穿越了时空,回到那个破败萧索却始终萦绕在人们心头的小城之中。
韦伟(饰玉纹):安守“发乎情,止乎礼”
当初费穆找我们几个演,很多人都认为我们不会演好的,我们这些人差不多都是初次拍戏。我这个人比较粗枝大叶,当时费穆先生跟我说,让我看梅兰芳那种美,他就叫我走路啊,坐啊,脑子里有美的感觉,梅兰芳是个大男人啊,但他的动作可真是美。所以演戏的时候,就老记着费穆跟我讲,动作要美,要斯文。费穆找我演这个角色的时候给我讲了六个字:“发乎情,止乎礼”。
我印象极为深刻,至今想起来也是。“发乎情”是指本来两人已经论嫁娶了,但是因为战争分开了,见了面,发乎情,但是她嫁给了礼言,她没有不喜欢礼言,她不是恨礼言,也不是讨厌礼言,她就是苦闷,在这个时候,志忱来了。但是“止乎礼”就是说礼言病了,但不是他自己想病的,一个女人是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的,她并不能肆意。所以玉纹当时的心情是不应该有怨的,只是无奈。
费穆对这部影片倾注的感情很深,我对费穆先生的学识修养以及他独特的文人气质是非常崇拜的,但我们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这部影片是我一生最深刻的回忆。
张鸿眉(饰戴秀):完全本色的我
我演这部影片的时候刚刚20岁,那时候就是一个女孩子的样子,梳着两个长辫子蹦蹦跳跳的。做《小城之春》的演员也是很巧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在一部名叫《吉人天下》的影片中演了一个配角,演得糊糊涂涂的,直到《小城之春》我才真正感觉参与了一部伟大的电影。
当时,费穆准备拍《小城之春》在找演员,我是通过一个演员介绍过去的,那时候是不认识费穆先生的,但是对编剧李天济还比较熟悉,因为我们在重庆时就认识,印象很深的是记得那天到了摄影棚里,他上下打量我后说,“你是这个样子,好,就演你自己。”看过剧本后,感觉还是比较符合我的,于是演戏的时候衣服就穿自己的,只是过生日的那场换上一件新衣服,就是所谓的戏装了。
原来自己的习惯性动作也基本保留下来,全是本色的表演。我那时很年轻,对那种纠缠的感情不太理解,就像影片中的戴秀一样。记得第一次唱歌,我唱“可爱的一朵玫瑰花”,我在看着章大哥,而章大哥却深情地望着嫂子,我发现后忽然一声就唱得特别大声,像小孩子一样有点生气地引得他俩的注意。这都没有事先安排,完全是即兴的。记得那场在城外的河流中划船的戏,当时是两条船,我们坐在后面的一条上,前面的是导演和摄影,就在唱到“回头不断,不断回头”那一句时,正好给了玉纹一个回头顾盼的镜头,非常传神。前一阵我又回到过当时的拍摄地松江,结果城墙也找不到了,那河也找不到了,只有春天的感觉还在,那里的春天一点也没有变,而我老了。
李纬(饰章志忱):香烟纸头的传世作
费穆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世交,所以我和费穆也非常熟悉,而且对他非常的崇拜,简直到五体投地的地步。抗战的时候,我去了重庆演了很多话剧,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在船上与另一位名导演孙瑜认识,开始演电影。
印象最深的是费穆在重新写本子时的情景,他经常是拿一张香烟纸头,想起什么就拿支笔在纸头上记下来,他写得很快,感觉非常的顺。写完后准备拍摄,他是比较信任我的,觉得我的外形和整体的气质都很符合,所以没有犹豫很快就定下,让我做泛起沉静湖水涟漪的一粒石子,一位闯入者。当时拍摄成本很低的,演员们拿到的收入也不高,但是大家合作得非常愉快,整部影片拍摄得很顺。费穆是让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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