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拿起DV之前,头脑当中已经有无数奇怪的念头,象“舞出我天地”里的孩子比利.艾略特一样笨拙而又无法自制的跳起舞来。身体里充溢了太多关于舞蹈的影像,其中有“DV8身体剧场”的黑白,有“人类脚步啦啦啦”的迅猛冲撞,有肖皮诺的超现实主义,也有自己的舞蹈幻境。这一切,需要一个出口,到达那个乱想之地。 DV并不是什么冰冷科技的家伙,并不是偷窥舞蹈的眼睛。我也的确不用DV来骗取和舞蹈学院女孩拍摄的机会,虽然和美丽的姑娘们合作是很愉快的经历。对于我来说,DV,只是多了一个跳舞的哥们,或是我带着DV跳舞,如此而已。有了DV的在场,我们拥有了各种各样实在的碎片,磁带、时码、段落,我们用这些来拼凑一个舞蹈乌托邦。舞蹈在消失的瞬间存活,在磁带上给我们看身体的历史。有时我们在DV的重放当中,看到,那一瞬间很美啊,我们发现了那个瞬间,改造了那个瞬间,虚构了那个瞬间。 我并不想美化这个过程,这个过程是简单而又快乐的。DV是一个隐形的舞伴,让本来可以圆满而又自足的舞蹈,有了旅行的冲动。最早的拍摄大概是从1999年开始,那时候用了很多不同型号的DV,都是借来的。和各种机器打交道,算是和DV结交的过程吧。 计划很简单,有一个模糊但让人兴奋的念头,就和舞者一起上路,在城市里穿行,去自然里探险。象一群碰运气的人,一群相信偶然的乐天家伙们。 《黑夜温暖》里我们幻想了一个盲人的旅行,她的舞蹈她的颜色她的黑暗她的目的地。王府井闹市、地下室、人行道、河边、广场、街头、大海、沙滩、铁路、盲人按摩院……这次旅行似乎比最后的作品更有意义,人、机器、舞蹈成了一个流浪的团队,成为互相交谈的对象,舞蹈在公共空间里,在自然里,脱离里剧场环境的意义,追寻一些本身的快乐。 2000年,有了自己的DV。《伞》的创作更是充满了偶然性和戏剧性。从第一天的拍摄,所有的场景都成了机遇的选择。地铁、滚梯、废墟、游泳池,现代舞更多出现在公共空间,大冬天穿着裙子在街上跳舞,在地铁通道中赤足而舞,人们停住脚步,开始感到好奇,觉得奇怪费解、扔下“神经了”的言语,然后继续行色匆匆。拍摄和舞蹈的本身就是一场即兴演出,观众停停走走,我们尽情玩耍。我们在跳着行人的心情,行人只当我们是一出意外的风景。拍摄的时间很随性,整个舞蹈录影拍摄了三次,但却是跨越了三个月,从冬天到春天,每一次拍摄都象突然想起一位老友的聚会,在为了做完一个美梦而继续睡去的清晨,断裂却突然恢复了的记忆。《成双成对》把国标舞简化为两人之间的关系,爱的琐碎和爱的表演。日常生活里的一对和舞台表演当中的一对,只有两个场景变化,两个人在雪地里和练功教室里。DV真的像一个舞伴一样和他们跳起了华尔兹和拉丁舞。舞者自己拿着DV跳舞,拍自己不太自然的脸,镜头在旋转旋转,到底谁在跳舞呢?《出口》是三个男舞者的舞蹈,干脆就在一个红墙上完成的,在支解动作和重组动作之间寻找焦点。 这个过程快乐地剪辑和拼贴动作,接受着写诗的诱惑。 一系列的想法,在和舞者/剪辑的沟通合作下,出口通向了一部部作品。这些作品幸运地也找到了他们的出口。2000年,中央电视台开始有了舞蹈电视的展播栏目。逐渐地,这几部作品都播出了。这也是当时疯狂拍摄的一个动力。渴望得到回应/交流,希望更多的人了解这种新的形式。很快的,这个栏目消失了。我们也突然想,我们拍给谁呢,为了自己,为了观众,为了电视,为了艺术节。很现实的,舞蹈录影不是故事,不是记录,这种白日梦计划又成为了小范围人群的阴谋。曾经合作的一些人又回到了现实的舞台跳舞,一些人去四处进行舞蹈苦旅。舞蹈录影的创作从开始就是一组群舞,至少是双人舞,编舞、舞者、摄影之间的舞蹈,舞者跟景框玩动作游戏,摄影在身体之间的空间里呼吸,分解了身体,放大了身体,反倒更真切的亲近舞蹈。 我停止了一段时间的拍摄,DV在角落里待了很长时间。 一次偶然的机会,和德国的一位踢踏舞的朋友在北京散步,为了不让机器生锈,就开始拍“游客”。坐地铁四处游逛,在北京的胡同里溜达,拍下了他到处踢踏的舞蹈,最后开车开到一段没有修好的高速路,结束了我们的旅程。那次没有用配乐,没有固定的主题,地铁的噪音,高速路的车流,城市的不平静的心跳,寂静,突出了踢踏动作的连接,四处跳踏的影像是在城市噪音里的习以为常和自得其乐。“消逝的一天”是一幅桃花源的剪影,内心的影像,配乐也开始纯粹自己录制的哼唱。似乎,我们为了每一天的消逝而不痛不痒地伤感着。 发现DV对于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是生活微小的一部分。记录和想象,DV是一面镜子,看到远方和灵魂中舞蹈。DV只是自由、人性的日记,提醒不要遗忘我们每天的舞蹈,却忘了,它本身也会被遗忘。这部小机器给了我们民主的权利,我们只是放弃和滥用了。身体却还存在,无论肉体着还是虚拟着。 作品本身已经了无生趣了,慢慢的死去,带着机器舞游天下的梦想和经历不幸的侥幸。 曾经在欧洲坐着火车消磨时光,看见每一站的人们分别、相见,痛苦、欢笑,恋人、亲人,有的头也不转的离去,有的追逐到车站的尽头。那时候,我没有DV,却有了一场别处的温暖自然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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