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遥远的古希腊,看喜剧是上流社会热衷的事情。也就是说,在那个年代,看喜剧是件很有面子很时尚的事情。公元2001年,在中国的神州大地上,也终于复兴了古希腊的喜剧传统。从这一年的11月开始,由陈佩斯主演的舞台喜剧《托儿》迅速走红大江南北,加上台湾赖声川带来的叫好又叫座的相声舞台剧《千禧夜,我们说相声》,还有像黑马般蹿出,三轮演罢票房创造佳绩的贺岁喜剧《翠花,上酸菜》。看喜剧仿佛成了有头有脸的中国人很时尚的事情。延续到2002年,2003年、2004年岁末,一股贺岁剧的浪潮便迅速席卷了北京的演出市场。 有市场必定有需求,而一个作品要取得市场的青睐也一定是它的内容满足了受众的需求。不可否认,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流行文化泛滥的时代,而贺岁剧的风行也恰恰为此提供了一个注解。我们不妨看看这些贺岁剧都给我们讲述了什么故事吧。贺岁剧的始作俑者——《翠花,上酸菜》第一版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几个穿梭于网络与现实,渴望得到真正爱情而又同住在一个出租房子里的年轻人身上。话剧围绕着房子、金钱、美女、明星、成功、广告泛滥、电视垃圾等等话题展开,创作者以东北语言的调侃对现实生活中流行的元素进行了无情的嘲讽。以后的2002版、2003版乃至2004版都大体上延续了这一创作模式。只是越到后来创作者的想象力越枯竭,整体创作基本上乏善可陈。在2003年岁末和2004年春天走红演出市场的贺岁喜剧《想吃麻花现给你拧》,故事依托的仍然是小人物。该剧讲述某房地产销售代表王东,暗恋年轻漂亮的女同事依琳,却因自己的才大气疏终日碌碌无为而不被领导和同事们待见。一次偶然上网聊天遇到法力无边的网友“麻花”,王东开始好梦连连,想什么就有什么,所有梦想转瞬间唾手可得。《麻花》一剧在市场运作上引入了明星效应机制,请来了何炅、于娜、谢娜、汤加丽等当红明星出演,一口气演出了54场,市场反响和票房都不俗。于是投资商乘胜出击,在2004年年底推出了《想吃麻花现给你拧》系列舞台喜剧的第二部《麻花2:情流感》。从剧名开始就摆出了一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剧情讲述的是1000多后的3046年,科技发达,感情冷漠,人们视爱情为一种疾病。为了提高电视节目的收视率,金牌主持人刘孜被导演和策划人发射回2004年,在一家十分搞笑的医院里遇到了林依轮,二人穿越千年的时空,从笑料百出、麻烦不断到血雨腥风、生死与共,终于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但最终他们却发现这不过是策划人精心导演的一场骗局。从《麻花2》的演出现场看,该剧以一个贯穿始终的故事做依托,依然对2004年流行的时尚文化元素进行了嘲讽,创作者的视野纵横未来、现实和古代,在极尽想象力的同时,也暴露出了许多为制造笑料而刻意搞笑的生硬场面。当然,有了林依轮、刘孜等明星的加盟,该剧仍然可以在贺岁剧市场上再走一程。而最晚于2005年一月底亮相的由田有良导演的贺岁剧《淡了加点韭菜花》,把最新流行的“彩铃”当作了重点嘲讽的对象,讲述了六个“北漂”的年轻人艰辛而有趣的北漂故事。这一次依然有明星加盟,他们是瞿颖和毛宁。 行文至此,我们似乎已经发现了贺岁剧创作的一些模式了。这就是小人物的故事加夸张而搞笑的表演加对流行文化的极力嘲讽加明星效应等于一部有商业卖点的贺岁剧。在这里面,《翠花》系列剧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它几乎不依靠明星的加盟,但从市场反应来看,该剧也似乎走到了创作的低谷。毫无疑问,贺岁剧就是不折不扣的商业话剧。对于这一点,贺岁剧的始作俑者——《翠花,上酸菜》第一版的导演田有良说过一番实在话。他认为,喜剧就是粗俗的戏剧,是下里巴人的东西,而我们一些自诩为艺术家的创作者是不屑于做的。其实,喜剧能受到人们的欢迎,并不是说明我们的喜剧创作已经多么成熟了,而是在岁末,忙碌辛苦了一年的人们确实需要轻松轻松,开开心,我们只不过把准了人们的脉而已。而笔者以为,贺岁剧给我们展现的就是一场世俗的狂欢。笔者不妨对个人比较认可的《想吃麻花现给你拧》第一部做点简单的分析。 首先,普通小人物的传奇故事是很能打动人心的。剧中人王东依靠神奇的法力,转瞬间就美梦成真,尽管这多少有些离奇,但这又何尝不是所有受灰色现实生活羁绊的芸芸众生的美好心愿呢?在那晚的舞台上我们得以开怀大笑,我们变得疯狂,继而幼稚地相信奇迹,然而清醒过后我们也会自动地与剧中表现的故事和情感相剥离。其次,相对于《翠花》而言,《麻花》一剧实现了语言上的狂欢。因为《翠花》一剧还只是运用了东北方言的诙谐和幽默。但在《麻花》一剧,编导不仅把他以前惯用的东北方言拿了过来,而且在每一个梦的营造上,就是一场语言的狂欢。东北方言编织的财富梦,港台腔演绎的歌星梦,湖南方言调侃的学者梦,四川方言诠释的帝王梦等。我们每看一个梦,就忍不住在一种方言语境烘托出的幽默中发笑。再次,该剧在一个又一个梦境的打造上,又调动了许多现实生活中的素材和细节,如:谢霆锋标志性的摔吉它动作,韩乔生语录中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等等,最让观者发出会心微笑的是对社会上的种种现象和流行事件作了辛辣的嘲讽。将“皇阿玛”性交易事件来了个另类演绎;模拟电视现场直播背后的虚假造作;狗仔队制造新闻的翻云覆雨;将2003年末在全国取得了巨大票房成绩的电影《英雄》的场景搬上舞台,演绎了一个有声有色又轰然倒塌的“帝王梦”。所有这些,都是一场又一场的世俗的狂欢。它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关,与我们每天“消费”的电视垃圾和流行文化相关。对这一切进行极大的嘲讽,表明了编导们创作的平民意识和批判锋芒。 但是,即便有了这样的体现小人物的梦想,也让我们开怀大笑的贺岁剧剧目,问题也随之产生了。因为这一场又一场的世俗的狂欢,编导为我们复制了许许多多的欢乐。但是,我们需要这许多的欢乐吗?在电视上,“快乐大本营”和“欢乐总动员”等等综艺节目,早就为我们复制了无数的欢乐元素,我们笑是笑了,可笑到现在我们是不是有点麻木?模仿秀是这类综艺节目比较广泛采用的形式,有时候我们看那些模仿秀甚至比看被模仿的真人演出还开心。可笑着笑着我们的笑神经突然变得僵化了。因为你发现我们这个时代的快乐是可以批量贩卖批量生产的。想想搞笑的综艺节目、搞笑的贺岁剧,有那么多人围绕着你在制造快乐,你不快乐都不行。而更多的快乐元素,正像工厂里批量生产的产品一样,蹦着跳着嚷着来到了我们身边,顷刻间就包围了我们。然而,我们真正快乐了吗?不可否认,贺岁剧对我们身边的流行文化进行了无情地嘲讽,它让我们解气,让我们的身心得到了宣泄。同时,贺岁剧也以这样的创作形态加入到了与流行文化合谋的行列中去。这就正如冯小刚的贺岁电影一样,由于他形成了自己的品牌效应,于是每一年的岁末人们都依照惯例去看他最新的贺岁电影,如果你不去看,你反而落伍了。但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是在像消费麦当劳、消费星巴克咖啡、消费可口可乐一样在消费着流行文化。不需要思想的负担,不需要回味无穷的感受,只需要入口就是刺激的很快就消化的文化快餐。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宣称“生产快乐”的人们为我们打造的产品,我们无须选择,我们无法选择,我们只需被动地接受。 波兰戏剧导演格洛托夫斯基说:“一些无所畏惧的人在一起相处,就是节日。”那么我们就权且把在剧场看贺岁剧当作节日吧。在一个狂欢般的舞台上,我们暂时解除掉了束缚住自己的镣铐和枷锁,成为欢乐的接受者和拥有者。虽然走出剧场,我们已经意识到那只不过是又一场媚俗的表演,但我们已经心满意足,毕竟卑微的小人物是无法羽化成仙的,这一切只是一场世俗的狂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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