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贼为主角的影片原本不多,以贼心为心去感受生活的影片更少。让观众通过贼的视角去看世界,是电影《天下无贼》“最贼”的一种艺术谋略。影片无论从导演风格、演员表演、情节编织、镜头运用,还是从道具选择、画面处理、音响设置、节奏把握,都毫不含糊地围绕贼的主题进行,而贼的进行曲可谓慷慨激昂,甚至荡气回肠,尾声更带些伤感与苍凉。主演葛优、刘德华、刘若英、尤勇、李冰冰等,用自己表演的平生绝技,为群贼惯偷画像惟妙惟肖,将贼不走空的干连与贼技高超的从容演绎得贼呼之欲出。贼之为人,亦有可观;贼之为艺,亦有可赏。观者与贼们“乘坐”了一趟贼惊险刺激的列车,余兴未尽,禁不住要在午夜贼亮的灯下写一篇贼文章。 没有脸红扑扑、眼直楞楞、话傻呆呆的青年农民傻根,则影片《天下无贼》贼有趣的立意便不能成立。试想,世上若无傻根这样的傻人甘做人梯让别有用心的贼们往钱柱子上爬,怎么会有贼们的贼业常胜不衰代有传人兴旺发达?很显然,一车厢旅客半车厢贼的情节描写有夸张成分,但是现实生活中又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此类事端。艺术作品是告诉人们现实社会可能发生的事,而不是只吝啬地谈论现实社会一定发生的事。于是,我们便对银幕中出现的这样的事,表示一种文明人应有的宽以待之、博以观之、广以思之的态度。悠悠我心,贼入贼出,一时间天下万物皆无、万事皆虚,好象惟有贼人才是惟一的现实存在。 为什么会有以上贼特别的感受?这就是被人们誉为“梦工厂”的电影厂和被人们贬为“黑匣子”的电影院,联合做手脚带给观众贼奇奇的感官激发和艺术幻觉,从而以艺术家的虚幻为真实,以艺术作品的倾向为意识,以声音图象的效果为结果,以演员塑造人物为尤物,甚至忘记自己原有的生活经历和体验,而只以电影带给我们的“阅历”为阅历,只以电影带给我们的“意念”为意念。因此,电影艺术对观众的影响、通过影响观众对社会的影响,可谓巨大无比。如此说来,贼讲真话的《天下无贼》势必让贼不愿看清真实的人感到有些不快,以至贼不快,一般说来,裸露的伤口总不如美容过的肌肤惹人青睐,但是伤口毕竟是实在的伤口,而美容出来的美容只是虚假的美容。 看傻根使我们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那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与傻恨同根,傻与傻相伴,根与根相连。有时候我们是真傻,有时候我们是假傻,还有时候我们是装傻,但是,我们认不出贼来,不愿认出贼来,或假装认不出贼来却是常有的事。不是贼人就没有贼心吗?绝不是。根本不用去偷傻根的钱,看到傻根的傻不指出其傻,就是一种无害的狡猾,狡猾是什么,就是贼心。根本不用去偷钱,偷官,偷职,偷位,偷名,偷利,偷权,偷税,偷情,偷捷,偷便,偷好,偷先……都是贼之所为,而未冠贼之所冠。举目四望,放眼一观,贼也,并非与每一位看官无关,并非与每一位好人无涉。以贼心为心做一番身心自省,则我们中贼大的好人也未免会流出一身汗来。 电影《天下无贼》通过以贼的视角看世界,启发人们以贼的眼光看自身。事实上,人总要有点儿贼心眼儿,才好活在这个并不十分安全的人间。此中尴尬,谁人不晓?只有那些即得利益者才不想把事情说透,却只求把窘迫说圆。但是,若常人都无警惕,则贼们有实惠。若常说天下无贼,则贼便会拥有天下。 从另一方面说,如果说贼有一千错、一万错,至少还有一点可取,那就是贼用贼的狡诈教会人们聪明。聪明和智慧总归是好东西,别人拿不走,贼人取不去。识贼者必得在智商上不迅于贼人才行,捕贼者必得在功夫上强过贼人一招才可。世间事绝不含糊,只不过人有聪明与糊涂。 倘若从塑造银幕艺术形象的角度说,只有人为警察说话,没有人为贼说话也不公平。于是,《天下无贼》多少在这一点上,找回了一点平衡,使得鲜活丰满的贼样人物的缺失得以弥补。实际上,我们从很多国外的影视剧中,早已看到给人印象弥深且让观众心绪复杂的贼样人物,比如《沉默的羔羊》中智能犯罪且风度翩翩、情感细腻的博士。更早些时候的法国当代作家日奈的话剧《阳台》,干脆是贼写自己,贼创贼剧。日奈做过贼,判过刑,蹲过牢,也写过剧。而剧作有过很精彩地的贼之宣言:“是贼养活了警察。若不是小偷们辛苦扒窃,警察又怎么能有事做有饭吃?若不是小偷们练就绝技、日夜行窃,警察又怎么能提高业务水平、拿取奖金、得到升迁?这个世界必须有小偷也有警察才算和谐;这个社会必须有案件有侦破才算有趣。”我们不能不说这样的说辞,也是一种见解,尽管这个见解会引发异议,却也能引发深入的思考。 关于贼,关于贼与天下的关系,两千年前,我们聪明智慧的先哲更是慧眼卓识:“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真乃一针见血,痛快淋漓。其实,窃国者还算直截了当地窃国,而窃民心者则是拐弯抹角地窃国,比前者更加虚伪、狡猾,但成功率却更高。一部电影终归只是娱乐性的产品,它承载不了那么多的沉重,却承受得了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轻”。以贼的视角看世界,实际上就是以人的视角看贼,而不是仅仅从法律的视角、刑侦的视角、道德观念的视角看贼。贼的动机有时候也能让警察迷惑不解,甚至还会让警察心有所动,刘德华饰演的男贼王薄、刘若英饰演的女贼王丽,在影片结尾处完成了他们的生命“脱蛹变蝶”的过程,让人们看到了未曾完全泯灭的人性具有复苏和重生的巨大力量。什么是我们在每天早晨醒来时带着美好心情去上班的理由呢?是人性不可摧毁的信念,是人性的太阳总会在黑暗中升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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