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两年前，看完29集电视连续剧《江山》，我发表了两篇剧评加以肯定。一篇是《在历史的风云中展示民族文化形象》，一篇是《畅抒激情的叙事艺术》。前篇是说《江山》通过林然、文华、杜来峰那一代共产党人、革命军人的风采，令观众感悟许多人生的真谛。后篇是说《江山》的叙事表现了思想震撼力和艺术感染力的较为完满的结合。不久前看完《江山》的续集、29集连续剧《如此多娇》，深感《江山》的上述两个方面都比较好地得到了延续和发展。相对于《江山》而言，《如此多娇》的后续叙事是成功的。

　　这成功首先表现在，它在继续展示共产党人的伟大情怀，故事接着《江山》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的发展往下写，为1953年那个特殊的年代的林然、文华、杜来峰塑像，同时还为“赵小年”、云海东、石明挥、史百合、史百卿、郭四平那一代年轻人塑像，尤其是“赵小年”、云海东这样的年轻一代共产党员塑像。全剧充分演绎的是那个特殊的年代的人与人之间的无私的关系和无瑕的情感，生动地表现了“江山如此多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主题。这说明，为一部成功的作品作续集，作品的精神是不能随意改变的。

　　《如此多娇》续写《江山》故事的成功，又表现在，在作品精神不变的同时，主要人物的艺术造型不变。我要特别说道林然。在《江山》里，李幼斌扮演的林然，“是一个很纯粹的革命者，这个革命者身上有鲜明的军人烙印”。在《如此多娇》里，所有这一切的英雄本色都没有丝毫的改变。由鲍国安扮演林然，职务变成了省委书记，依旧面对百废待举的时局，仍然要和隐蔽的敌人作斗争，却让他多了一腔对于子女的诚挚而又深切的父爱。除了公务，创作者还给他搭建了一个由三个孤儿和自己失散20年的亲生女儿组成的奇特家庭的舞台，让他来演出一幕幕感人至深的伦理亲情的故事。所有这些故事，让我们看到了老一代的革命者的精神风采的另一个侧面，那就是，他那海纳百川的宽广的胸怀和源自人的本性的纯真的父爱。从《江山》到《如此多娇》，我们看林然和文华们，看“赵小年”和云海东们，看到的是一代又一代革命者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真善美的民族文化形象。

　　《如此多娇》续写《江山》故事的成功，还表现在，在作品精神不变、剧中人物基本不变或者说基本延续，环境也不再改变的情况下，创作者用心编好了一个离奇曲折、引人入胜的故事。这故事，一个组成部分是，省委书记林然与儿女们之间传奇的关系和亲情；一个组成部分是，纠结在这种传奇的关系和亲情之间，美蒋特务陶叶假扮林然女儿林想，混进这个家庭，用这个家庭掩护自己执行破坏重兴钢铁厂的K计划，以及我公安部门侦破这个犯罪阴谋的斗争。就前一个组成部分而言，那可以说是当今走红的一种“红色激情”电视剧的类型叙事。自从《激情燃烧的岁月》播出以来，这一类的电视剧叙事便一路被人看好。《如此多娇》虽然没有“过去时”和“现在时”的两个时空叙事，却也是表现这一类作品的一个类型化的主题，即老革命碰到了家庭生活里的新问题。妙就妙在，作这样的叙事，《如此多娇》把“问题”纠结在这个家庭成员之间的特别的关系上了。这个家庭里，只有“赵小年”和身为父亲的“家长”林然是真父女，可是，分离20年之后再相逢，却又不能相认，反而要极力隐瞒，百般隐忍。等到相认不久，女儿却在与敌特的斗争中为国捐躯。其余，云海东、石明挥都是林然收养的孤儿，那石明挥甚至还是林然在战场上的敌人、一名国民党中将的儿子。这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剧中也有波澜起伏的剧情演绎。还有那个假扮林然女儿林想的陶叶，走进这个家庭之后，在一步步变成这个家庭的成员的过程里，真真假假，也有不少的故事生发出来。这样叙事，比起人们看惯了的一个血缘亲情家庭里在当下碰到的柴米油盐和男婚女嫁的恩恩怨怨的新问题来，《如此多娇》就有了新意了。

　　就后一个组成部分而言，正好给了当今中国电视剧观众收视心理上的一个新鲜感的冲击。这一代电视剧观众对于“反特”故事是陌生的。上一代观众对此也久违了。2002年播出20集电视连续剧《誓言无声》曾经带给人们一种新鲜的审美体验。不过，《誓言无声》讲的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故事，而《如此多娇》讲的是1953年的反对敌特的斗争，时间前移10年，给人们看到的又是一番新的情景。而这一类的故事，常常都会长盛不衰地保持它对观众的吸引力的。

　　《如此多娇》续写《江山》故事的成功，还表现在，在作品精神不变、剧中人物基本不变或者说基本延续，环境也不再改变的情况下，创作者除了用心编好了一个离奇曲折、引人入胜的故事，还特别注意开拓了一个新的情感世界，使得“红色激情”有了新的内容，新的蕴含，新的意味，新的价值和人们对于真、善、美的人性之至爱的思考和判断。不说林然对于明挥的父爱了，那已经给了人们思想和心灵的震撼。我想特别说到林然及其子女“赵小年”、云海东、石明挥对于假女儿林想美蒋特务陶叶的“父”爱，“兄弟姐妹”的手足关爱以及少男少女之间的两性的情爱正是这种种的爱，感化了陶叶，使她慢慢地溶入了这个家庭，溶入了这个社会，溶入了这个时代，厌倦了她所从事的罪恶活动的生活，最后悔悟，弃暗投明。就此而言，这《如此多娇》无比地胆大，也就成就了它的锐意创新。我们终于破天荒地第一次看到了如此这般的颇具新意的电视剧叙事。看完，你不能不思考，原来，人间的至爱，还可以这样神奇，可以这样伟大，可以这样化敌为友，可以这样构建和谐！你还不能不思考，人性，在电视剧一类的文学艺术作具有令人难以逃遁的艺术感染力。

　　《如此多娇》播出时，有观众说，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感，在那个年代，发生在一位省委书记家里，是不可能的，不仅人物关系编派得离奇，情节也设计得离谱。这要分析。就当时的国情、社会生活的常情常理而言，这样的故事确实是不易多见的，甚至是难得见到的。但是，生活里也罢，做学问搞创作的事业里也罢，我们的经历、阅历、见闻、见识都是有局限性的，所以，有一个铁的规律就制约着我们，“说有容易说无难”。就说《如此多娇》里的人物和故事吧，以我中国之大，谁能说它就“绝无”呢？哪怕只是“仅有”，它便有了客观社会生活的依据了，便也真实了。即使，这故事有它难以让人信服的种种因素在内，退一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生活的理想和审美的理想而“宁信其有”呢？这也合理。因为，我们不愿意舍弃对于爱的理想，我们会梦寐以求地企盼着人间能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至真至善至美的人性化的至爱！当然，《如此多娇》也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遗憾。比如，节奏太慢就是许多观众的共同意见。我以为，对于《如此多娇》来说，这是不花大力气就很难解决的问题。在一个故事里，包含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制约叙事节奏的元素，就先天性造成它顾此失彼的尴尬。就是说，做家庭亲情伦理的叙事，节奏自然不能快；而作“反特”斗争的叙事，节奏又自然不能慢。如何兼容并包，确实很难。另外，像郭大义的造型和表演也都还有脸谱化的弊端，高峡的表演也有失于过度，这都显得创作者对于人物造型的设计还缺乏尽善尽美的艺术追求。这都值得注意。(曾庆瑞 为中国传媒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