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守着一座孤城。特型演员,这个并非中国仅有,但是却在中国最为壮大的群体,发展至今,已逐步陷入了"围城"。
其实一直以来,每个特型演员都会面临各种困扰,这些困扰有来自外界的,也有来自自身的。但不管怎样,他们大多数人都顶住了压力,依然在特型演员这个行当里努力着。
特型演员究竟面对着一些怎样的困扰?他们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记者日前调查和采访了多位特型演员。
困扰一:“修身”求效果
可能很多人都不会想到,大多数扮演毛泽东的特型演员,要承受的第一波“攻击”居然是减肥!为了更好地扮演毛泽东,首先在体型上要下不少工夫。张克瑶演的多是中老年时期的毛泽东,但有时也会涉及毛泽东的青年时代,所以张克瑶也曾面临减肥问题:“当年我已经44岁,减了28斤。”他说一方面是因为年轻毛泽东比较瘦,另一方面,上镜会在视觉上将人拉宽了,因此演员必须瘦一点。而另一位特型演员章飞一绝更甚,在《毛泽东在武汉》一剧中,他要从20几岁演到70多岁。而要成功扮演青年时期的毛泽东,以他165斤的体重,根本无法说服观众,所以导演对他提出的第一个基本要求就是减肥,并且要在一个月内减到130斤。因为剧情里有毛主席横渡长江的镜头,章飞一绝不会游泳,所以他就去游泳场减肥,一举两得。在水里游了半个多小时后,他觉得头晕,马上上岸,可刚爬到游泳池边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医生说,造成休克的原因正是减肥过度。王说自己扮演毛泽东,在“形似”上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身材过胖:“演青年毛泽东应该减肥,减肥成功了化妆师才能给我化得像,为了拍《毛泽东去安源》,我就减了20斤。”
困扰二:脸上细“雕琢”
如果说减肥是在身材上做文章,那么造型就主要是在脸上做文章了。
在普通影视剧里,除了个别因特殊要求需做特殊造型的演员外,大多数演员不需要在脸上“大动干戈”。但是作为一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扮演广大人民群众熟悉的领袖人物时,任何外形上不相似的小瑕疵都是不被允许的。
刘劲告诉记者,古月在和他共同演出电视剧《邓小平》的时候,因为要扮演老年毛泽东,其浓密的头发和老年毛泽东形象不符,所以必须戴上一个稀疏的发套。要粘牢发套必须用胶水,胶水中含有酒精,古月又天生对酒精过敏,但为了演好主席形象,他硬着头皮上了。一天下来,古月的额头开始发炎;一个星期过去了,古月的整个额头开始溃烂。等到去医院检查时,额头上一圈肉都发黑了,刘劲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心酸。
脾气温和的卢奇,最受不了的是在夏天粘着人造皮肤拍戏:“我不敢在夏天接老年小平的戏,因为每天化妆师都会在你脸上贴满不透气的人造皮肤。皮肤没几天就会发炎,艰苦的时候只能用酒精消毒,皮肤很容易烂。”更糟糕的是,这类影片一般预算都十分紧张,没有多余的经费用来保养演员的皮肤,吃过苦头之后,卢奇对夏天拍片望而生畏。
扮演毛泽东的张克瑶觉得化妆很不容易:“首先是发式,这是最主要的。再就是鼻子和眼睛。”拍摄之前,脸上每一个小细节张克瑶都要细细打磨。就连已经被公认为中国最形似毛泽东的特型演员古月,也总是精益求精:“我的头发需要再剃一小块,因为我的额头没毛主席那么饱满。第二点就是加颗痣,还有很重要的就是发型。”
刘劲的经历比较有意思,他是在拍摄《宋氏三姐妹》时,因为演出张学良而被资深造型大师王希钟发掘的。当时王希钟告诉他:“你可以演周恩来。”他不信,后来《遵义会议》剧组找上门来,王希钟为他定妆之后,他才大吃一惊。不过他的眉毛和头发都得重新做,他告诉记者:“长期修改眉毛,我都开始长长寿眉了。”
困扰三:形似难神似
过了外形关,自然就该考量是否“神似”。
古月曾提过,自己第一次在《西安事变》的演出中就出了洋相,一开拍,他就学老年毛泽东走路手往后边摆,但剧中的毛泽东还是个中年人,幸好当时有人把他点明白了:“通过《西安事变》我领悟到一些东西,你不像而大家对原型又很熟悉,就会跑戏。”
古月还曾经回忆了自己的一场戏———雪夜,卫士端了一个火盆,上面放着一个玉米粑粑。按照原剧本,毛主席拿着粑粑一面吃一面想,就结束了。后来古月主动和导演沟通,将剧情改成了这样:卫士端火盆递块粑粑过来,毛主席饥寒交迫,拿过来就想吃,一看小战士在身边,就掰了一块给他,小战士说不饿,毛主席说怎么会不饿,执意给了他。刚准备吃剩下的那块,又想到马上周恩来就要来谈情况了,于是再掰了一半。“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很重要,能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要神似,就要过语言关。张克瑶虽然是天津人,但在声音方面被公认最像毛泽东,湖南话说得很好,这和他平时的用功不无关系。王则表示,自己当年拍了一部同期声的影片叫《毛泽东与斯诺》,难度特别大,也是他第一次用湖南话演延安时期的毛泽东,“青年毛泽东比较赋有朝气,我觉得应该讲普通话。年纪大了之后,讲湖南话则比较合适。”在慢慢的积累和尝试后,对于该用怎么声音塑造毛泽东,他有了自己的心得。
刘劲告诉记者,经过一批人的共同努力,终于让领袖人物的形象丰满了起来,更鲜活、更个性了。而在语言方面,观众一度是对领袖原汁原味的乡音十分熟悉,从《开国领袖毛泽东》开始,演员们尝试着说普通话,一开始大家并不习惯,还引发了一场大争论,但到了《长征》,这样的演出方式就基本得到了认可。
困扰四:耗时收益薄
说得不好听点,当特型演员其实“吃力不讨好”。往往一部片子拍几年,只能拿到很少的片酬。卢奇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很多重大题材影片只有奖金没有片酬,好比《大决战》,三年拍下来,我总共拿了3000元奖金。”
特型演员的片酬低已经成为一个普遍问题,张克瑶说:“演领袖谈价钱,一直是很尖锐的问题,包括现在拍电影、电视剧的价格都很低,比如说上次拍一部600万元投资的《毛泽东去安源》,我根
本没敢谈价,他们的定价是5万元钱,你去不去?这是一个现实问题,演出也一样。我根本不想找人去谈价,或者自己去谈,因为觉得演毛泽东已经很光荣了。”
“走穴?当然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来邀请的人还很多。不过我基本都不去,一是没时间,二是很尴尬,要去也只是以演员身份去,绝对不会以领袖形象出现。现在很多不相干的场合都会邀请我扮成周恩来的样子去台上走两圈,说几句话,但在现场根本就不是那个氛围,很别扭。”刘劲这样告诉记者。“而且一旦你演了领袖人物,走在大街上,别人也不把你当本人,见到你会像见到领袖一样高兴,所以我们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困扰五:难当“平凡”人
别的演员卸了妆就是自己,但特型演员不同,走到哪里,人们还是会叫他们“毛主席”,张克瑶的“遭遇”就是如此,每次他只能说:“不敢不敢,这样叫不好。”此外,围观也是特型演员们常常面临的尴尬:“有一次新年时我到湖南演出,在剧场里给大家拜年,从舞台上走下来,全场都沸腾了,有的妇女把孩子抱过来,让我摸摸他。旁边的人在喊‘毛主席万岁’,他们一激动,我就很激动,我就喊‘同志们好’,结果摄像机都被挤到地上去了,人太多了。”
虽然有不小的荣耀,但也给演员们带来了很多困扰。刘劲说:“比如说,你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到夏天就穿拖鞋、背心去逛街,也不能饿了就跑到大排挡去吃饭。因为大家都认识你,甚至认为我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记得有一次我打车回家,司机认出了我,跟我聊了一路。快到家时,我让他给我绕到菜市场去一下,他就问我,这么脏这么乱,你来干嘛?我说我买菜回家做饭啊?他一下惊了,他说,你居然还要买菜做饭?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困扰六:定位不清晰
唐国强在听明记者的采访意图后,说了句“我不是特型演员!”然后明确表示拒绝接受采访。
“可是你给观众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所塑造的毛泽东啊。”记者说。“谁说的?”电话那头的唐国强显得有些激动:“我还演过《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还有《雍正王朝》,这些角色留给观众的印象一样深。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特型演员,我是一个专业演员。”“那么,你这样说是不是代表毛泽东只是你演过的众多角色中的一个,对你没有特别的影响?”唐国强反驳道:“我演过的每一个历史人物对我来说都有特殊意义。对我的事业、生活也都有影响。”说完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在此问题上,刘劲和唐国强有类似的看法。他说:“特型演员这个词怎么来的?当时要拍电影,要找跟领袖长得像的。而在演员群里又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才全国各地去搜罗,找来了给他安了这样一个称呼叫特型演员。其实这个词早就该消失了,因为现在的一批特型演员,都是专业演员出身。我们除了可以塑造领袖人物,还可以塑造其他角色。”记者问:“那你想去演其他角色吗?”“当然想,一个演员老是重复劳动,同时又想在这样的重复劳动中找到突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刘劲的回答很客观。
坚持的理由
这段历史不能空白
既然作为一个特型演员,要面对这么多问题,吃这么多苦,他们又为什么坚持呢?
卢奇说:“一个人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很不容易,对于我来说,能够演好小平同志这样的伟大人物,是我的愿望。艺无止境,我还没把小平完全演到位,还要继续演下去。”
正因为有这个信念,卢奇总是放不下“邓小平”:“他各个时期的精神状态、阅历见识都不一样,因此不同时期的小平是不一样的,在模仿的前提下重现他当时的思想境界、语言与形体动作,这是一门艺术。”
而古月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演主席是我终身的任务。现在我最想演一些鲜为人知的老年毛主席形象,包括文革那段时间。因为这段历史不能空白,我们要对后代负责。”
刘劲告诉记者:“演了这么多年,我整天都在这个人物的精神世界里徜徉,我对这个人物也有感情。”刘劲说:“我现在很寂寞、孤独。我的寂寞和孤独是因为我没人可以攀比,也没有参照物了。一个人和自己较劲是很痛苦的。虽然我演的是同一个人物,但我还没把这个人一生的所有阶段都演遍。等我都尝试过了,也许我已经50岁了,那时候我再去演其他角色,驾驭能力肯定也更高。”
(感谢中央电视台《新闻会客厅》栏目对本次采访的大力支持)
晨报记者曾玉邱、俪华、朱美虹 搜狗(www.sogou.com)搜索:“特型演员”,共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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