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云集章子怡、姜文、陈冲、刘烨、陆毅等明星的《茉莉花开》仍未上映

　　2004年6月13日，第七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落下帷幕，“第五代”摄影师出身的侯咏导演的影片《茉莉花开》获得了评委会大奖。到现在一年多来，《茉莉花开》先后在北京大学生电影节、长春电影节和金鸡百花电影节上放映多场，去年年末，这部电影又连续获得东京国际电影节、夏威夷国际电影节和米兰电影节的邀请，出访海外。汇聚了章子怡、姜文、陈冲、刘烨、陆毅等一大批华语电影明星的《茉莉花开》被看作是2004年最受瞩目的国产片之一而备受关注。一年后的今天，《茉莉花开》没有院线公映，没有DVD出售，不少人谈起这部电影时都有类似的表述，“《茉莉花开》啊，真遗憾，没看到就已经下线了。”而实际上，这部喧嚣一时的国产大片至今依然落寞地躺在片库的一角。是谁藏起了这朵美丽的“茉莉花”，相信这篇调查可以带你找到答案。

　《茉莉花开》是一部反映一家三代女性爱情与婚姻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以独特视角展现了二十世纪中国的历史变迁和女人的命运。章子怡一人分饰三角———年轻时的茉，莉，花。

　一年过去了，《茉莉花开》的巨幅海报还相当惹眼地悬挂在上海影城的门外，对于绝大多数的电影爱好者而言，这依然只是一部在纸面上多次谋面的电影。本报记者徐万涛摄 

　　侯咏的头发白了一半

　　在完成《茉莉花开》全部制作工作之后，侯咏没有像他的同学顾长卫那样马上筹备下一部导演作品，而是干回了他的老本行，为郭宝昌导演操机，拍摄了戏曲电影《春闺梦》，并帮助“宝爷”做完了后期剪辑的工作。侯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但是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他苦笑着说，“都是让《茉莉花开》给折腾的”。

　　明星阵容、新颖的融资方式和销售方式

　　《茉莉花开》的前景看上去很美

　　《茉莉花开》是由万基文化、世纪英雄、保利华亿和金英马四家共同投资拍摄的一部电影，投资预算1800万。按照投资比例，万基文化和世纪英雄占去了70％以上的投资份额，影片的海外版权和国内版权分别由他们负责。

　　2002年岁末，张艺谋的武侠大片《英雄》的音像版权在北京拍卖，以1780万人民币成交，开创了中国音像市场史无前例的版权价位，也由此引发了音像市场对电影产品的新一轮争夺。《手机》卖到750万，《天地英雄》售价600万……当广州环亚音像以780万人民币的高价买下了该片的音像发行权后，信心满满的世纪英雄向其他投资方做出了国内发行权1300万人民币保底的承诺，万基文化则对海外发行做出了130万的保底承诺。此时一切迹象显示，《茉莉花开》的前景“看上去很美”。

　　《茉莉花开》投拍不久，国内媒体便纷纷报道影片1600万的投资已经全部收回。2003年3月23日，新华社专门载文报道了“《茉莉花开》开启国产电影市场化大门”的述评文章，文中提到：《茉莉花开》收回投资的渠道主要有3个：一是影片音像版权销售，二是无线电视播映权销售，三是海外发行权销售。总制片人韩三平认为，《茉莉花开》创造的这个奇迹，标志着中国电影人在探索中国电影产业化道路上取得了巨大成功，其新颖的融资方式、销售方式均值得后来者借鉴，国产电影市场化的大门也将从这里正式开启……然而事实上，那时影片的拍摄刚开始不久，海内外的发行根本没有启动，真正进入销售渠道的只有影片的音像版权。

　　影片超支导致部分人员劳务费未付清

　　剧组有人“扣”下了部分声音素材

　　导演侯咏用“呼风唤雨”来形容影片前期拍摄的顺利，非典疫情没有对剧组造成任何影响，上海阴晴不定的天气在侯咏面前也“大开绿灯”，虽然拍摄期间女主角章子怡还请假赴法国参加戛纳电影节，但是影片依然按照预期时间杀青。当侯咏携带素材开始长达一年的后期制作时，隐患被暴露了出来。

　　侯咏告诉记者，在拍摄前做预算时，曾经提出有部分后期要在日本完成，但是投资方对于这部分约100万的预算没有通过，要求侯咏在国内完成，于是侯咏就没有将此部分费用算入预算，但是进入后期阶段，因为技术原因，《茉莉花开》还是在日本完成了后期，但是最终产生的费用却远远超过了100万，使得整部影片的开支达到了1995万。

　　影片超支，剧组人员的部分劳务费也未完全付清。侯咏告诉记者，包括他本人在内，还有副导演、剪辑师、录音师的劳务费共计40余万的片酬没有结算。在这种情况下，剧组有人“扣”下了部分用于国际5.1声道制作的声音素材，希望投资方能及时付清拖欠的劳务费。

　　投资方之一的万基文化老总李旭东就此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说，《茉莉花开》的制片人是世纪英雄当时电影部负责人田壮壮，他们和侯咏有承包拍摄合同，片酬是计算在预算中的，但是在预算超支的情况下，四个投资方要先把超支部分进行审计，“按合同，这部分片酬不应该给，按人情又应该给，但是在片子卖完之后，其他投资方对此有异议。”

　　保利华亿买断影片国内发行权

　　拷贝却被“扣”在世纪英雄手里

　　按照原计划，和世纪英雄同属中信文化的世纪环球电影发行公司拥有《茉莉花开》的发行权，但是电影《玉观音》的发行失利让世纪英雄对是否将这部国产大片继续交给世纪环球发行心存疑虑，就在这个时候，影片的另一个投资方保利华亿主动提出，希望得到这部影片的发行权。经过几轮讨价还价之后，保利华亿以550万人民币的买断价格得到了这部影片的国内院线发行权，并第一时间将150万的预付款交给了世纪英雄。保利华亿宣传总监杨劲松向记者透露了此次收购计划的内幕，“在《茉莉花开》的四个投资方中，保利华亿只是其中一个小股东，大概投了200万左右，将来这个片子就算是票房盈利，保利的分红比例也是很小的。但是我们分析这部影片是2004年最具票房号召力的一部国产影片，我们计划在2005年春节档发行，并同时捆绑《孔雀》、《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旅程》、《我为谁狂》等一批保利华亿出品的影片推销给各地院线。”

　　然而实际情况是，真正得以进入院线的只有《孔雀》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两部国产文艺片，它们分别取得了700万左右的票房，成为上半年国产片的票房冠亚军。

　　双方当时的合同约定，如果保利华亿在2005年7月8日前没有发行《茉莉花开》，将承担违约责任，如今距离这一天已经不到一周的时间，《茉莉花开》按照合同要求的时间上映已经不可能，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竟然是世纪英雄迟迟没能提供影片的拷贝素材。

　　记者通过调查得知，保利华亿在2004年7月初和世纪英雄签约后，就交纳了150万人民币的预付款，并开始联络章子怡、陈冲和姜文等人，协调他们的档期，制定宣传计划，为影片在春节上映做好准备，然而《茉莉花开》的拷贝素材始终被“扣”在世纪英雄手里。有一个细节可以证明保利华亿当时的尴尬，他们计划在9月初和《当代电影》联合举办一次“从文学和电影的关系谈《茉莉花开》”的研讨会，并邀请了电影局主管剧本的副局长张宏森出席。然而这个研讨会最终并没有举办成，因为供与会人员观摩的影片拷贝没有拿到。

　　为什么世纪英雄要扣住影片的拷贝素材不放？是投资方对这部国产大片的票房前景失去了信心？还是世纪英雄对于550万的国内买断价又心生悔意？一位世纪英雄不愿透露姓名的主管人员向记者透露了内情，“我们确实不能将拷贝素材交给保利华亿，因为这部片子的音像版权此前已经卖出，但是部分声音素材被‘扣’在了剧组人员的手里，没有这部分声音素材，DVD就无法正常出版。”

　　按照几家投资方的合同约定，《茉莉花开》的音像制品发行时间为该片首映7日后，一旦影片进入院线，而音像发行公司无法如期发行音像制品，必将因可能出现的盗版问题影响他们的收益，按照投资方的说法，那部分被“扣”在剧组手中的声音素材便成为影片能否尽快发行上映的“救命稻草”。

　　《艺伎回忆录》在美国开机

　　“茉莉”海外发行柳暗花明

　　导演侯咏对于所谓“扣”下声音素材的说法并不以为然，他向记者介绍，“投资方所说的声音素材实际上是指用于DVD制作5.1国际音轨的部分素材，没有这部分素材，DVD的出版就不合乎标准。”对于是否为有意“扣押”，他说，如果有人需要这部分素材，我随时可以提供，不存在“扣押”的问题，其实从来也没有人找我要过这部分素材，因为它根本不影响院线上映。

　　一位尚被拖欠劳务的剧组人士则表示，这完全可以看作是投资方的一种说辞，真正让他们迟迟不肯把拷贝给发行方的原因是世纪英雄和保利华亿有一些“旧账”还没了。这位剧组人士也承认，交出这部分声音素材，那些被拖欠的片酬就是没影儿的事儿了。

　　那么这笔所谓的世纪英雄和保利华亿的“旧账”是怎么回事呢？

　　保利华亿宣传总监杨劲松这样向记者解释：“保利华亿与世纪英雄合作关系紧密，并未出现过什么矛盾。在参与《茉莉花开》这个项目时，公司没有直接给这个项目投资，而是将此前参与投资世纪英雄电视剧《大宅门2》获得的部分收益转投到《茉莉花开》中。”

　　2004年9月，由斯皮尔伯格监制，奥斯卡获奖影片《芝加哥》导演马歇尔执导的《艺伎回忆录》在美国开机，章子怡成为影片女主角小百合的扮演者。一时间美国主流媒体纷纷预测该片将成为2006年奥斯卡的强有力竞争者，章子怡的人气也是扶摇直上，由此迈入好莱坞女星的行列。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章子怡领衔“艺伎”竟然让迟迟没有进展的《茉莉花开》的海外发行工作“柳暗花明又一村”。根据《艺伎回忆录》北美发行商哥伦比亚的计划，这部影片将于2005年12月初在北美公映，章子怡很有可能成为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有力竞争者，在这期间由其主演的其他影片必将被高度关注。于是负责《茉莉花开》海外发行的万基文化开始积极联络海外买家，并在2004年11月开幕的夏威夷电影节上与几家美国公司达成了初步意向。

　　与此同时，万基文化也通过有关途径，得到了被“扣”在剧组手中的部分声音素材的副本，并拿到上影厂进行了技术修复。至此，影响影片海内外院线发行、音像版权发行的障碍基本扫清。

　　大事件回放

　　2003年3月8日《茉莉花开》在上海秘密开机。影片受到各界关注。

　　2003年3月19日《茉莉花开》执行制片方世纪英雄发布消息，影片开拍10天，1600万投资成本已经全部收回。但此消息随即被影片投资方之一的万基文化予以否认。

　　2003年6月1日《茉莉花开》在上海低调杀青。侯咏坦言当导演压力很大，希望后期制作顺利完成，影片早日公映。

　　2004年6月13日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的《茉莉花开》在闭幕前最后一刻将拷贝送抵上海，最终获得评委会大奖。

　　2004年8月23日华表奖入围影片名单公布，《茉莉花开》未公映便入围遭媒体质疑，侯咏亲自出面解释影片符合入围资格。

　　2004年9月19日章子怡凭《茉莉花开》获得金鸡奖最佳女演员，导演侯咏带她上台领奖。

　　2004年10月25日《茉莉花开》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举行海外首映，受到日本影迷追捧。

　　2004年12月17日《茉莉花开》春节公映计划落空，侯咏质疑发行方市场运作存在问题。

　　2004年6月23日《茉莉花开》剧组人员爆料上映不成是因投资方矛盾以及拖欠部分剧组人员工资。

　　投资方召开了一次“四方会谈”

　　保利华亿再次对上映档期做出规划，预计五一上映

　　2005年3月29日，《茉莉花开》的几个投资方在世纪英雄的会议室召开了一次“四方会谈”，原投资方金英马影视此时已经退出，中影集团第四制片分公司作为“替补”加入了会谈的行列。

　　经过“四方会谈”，几个投资方达成了几点共识。

　　根据此次会议的精神，保利华亿又一次对《茉莉花开》的上映档期做出了规划，导演侯咏接到了保利华亿总裁董平的电话，“《茉莉花开》有可能在五一上映。”

　　海外版权谈判横生波折

　　国内上映计划再度延误

　　4月7日转眼到了，世纪英雄依然没有向保利华亿提供全部拷贝素材。原来，从4月初就起身飞赴美国的万基文化老总李旭东至今未归，《茉莉花开》的海外交易此时又成为影片何时能够在国内公映的决定因素。记者在最近两周内通过短信和身在美国的李旭东保持紧密联系，他透露说，此次海外谈判并不像动身前想象的那么顺利。

　　据知情人士透露，美国买家在年初曾经开出了500万美元的高价，捆绑买断万基文化出品的另一部电影《冬至》的全球版权。但是李旭东和公司另一位高层蔡尚军到达美国之后，在具体的法律条款的制订上发生分歧。这位知情人士说，李旭东在美国寻求到一位律师的帮助，继续就海外版权的事宜和美方进行谈判，但收购价格却一路下滑到240万美元。

　　按照3月29日“四方会谈”的协议，万基文化应该在4月7日前将所有影片素材交付给世纪英雄，但是《茉莉花开》的海外版权谈判再一次将这一计划延误。4月17日，世纪英雄接到了发自万基文化的传真，告知“李总从美国来电，海外发行商有可能希望全球同步，因此希望待李总从美国回来后，商讨此事（转付国内拷贝素材）。”

　　下半年国内档期拥挤不堪

　　“花开国庆”是不是又一句“狼来了”？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继续等待。”《茉莉花开》的国内发行商保利华亿一位高层这样对记者说，“今年下半年国内档期拥挤不堪，只有十一长假还有空间，如果一切素材能够及时到位，《茉莉花开》有可能会在国庆档上映。”

　　就在记者截稿前一个小时，李旭东又从美国发来短信，“《茉莉花开》计划9月先在日本上映，国内也希望安排在同一时间。美国不是在‘艺伎’前就是‘艺伎’后，章子怡借助《艺伎回忆录》已经超过了其他任何华语女演员，安排《茉莉花开》在‘艺伎’后也没什么坏处。”

　　为此已经前后折腾了三年多的导演侯咏对于这个消息却显得特别平静，“前几天章子怡打电话问我，侯导，《茉莉花开》什么时候上啊？再不上就要放到我的回顾作品里了……这之前类似的许诺太多了，从去年7月到春节再到三八妇女节再到五一，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落空，狼来了已经喊得太多了。”

　　记者后记

　　《茉莉花开》也许会在不久后与全国乃至全球的观众见面，但是隐藏在这部影片背后的诸多矛盾问题并不会因为影片上映迎刃而解。

　　据了解，剧组中的白条账目高达6位数，投资方对于预算的控制也显得力不从心。

　　事实上，《茉莉花开》所凸现出的问题并非是中国影视圈的一个个案。命运多舛的电影《理发师》也曾被陈逸飞自曝“财务黑洞”，并因此造成剧组大换血，七八百万的投资付之东流，而以各种形式拖欠剧组工作人员劳务费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正像一位投资方老总对记者说的那样，《茉莉花开》直到现在依然不能上映，决不能仅仅归结为某一个人的问题。四个投资方对于目前的局面都负有一定的责任，即使是主要负责影片艺术创作的导演侯咏也应该从中吸取教训。

　　采写\本报记者 张文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