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上海滩。作为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评委，年过四十的陈冲，温婉从容。《小花》上映距今已25年，但时光并没冲淡人们心底的记忆，也没有消磨掉陈冲对电影和生命的挚诚。相反，岁月让陈冲沉淀为一位知性女人。

　　18岁的“小花”，一个上世纪80年代的集体青春记忆，青涩、鲜艳；20多年的好莱坞时光，一个普通的中国女人，勤恳、华丽；44岁的陈冲，一位妻子、母亲和成功的电影人，成熟、典雅。

　　25年时间，陈冲由18岁的“小花”成长为44岁的“女人花”。

　　“小花”成长为成功电影人

　　1976年，还在念中学的陈冲有幸被上海电影制片厂选中到上影厂演员剧团学习表演。1977年进入上海外国语学院后，陈冲即被谢晋相中，出演影片《青春》的女主人公哑姑。1979年，陈冲接到北影厂邀请，出演电影《小花》的女主角赵小花。片中，陈冲重视体验人物内在瞬息多变的情绪，运用眼神说话，表演含蓄深沉，分寸得当。1980年公映后，“小花”成了陈冲的代名词，她因此成为那代人的梦中情人。1981年的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让陈冲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影后，这个纪录至今无人打破。之后，陈冲拍摄了《海外赤子》和《苏醒》。

　　1981年，陈冲赴美留学。为了买车、付房租，她不仅到中国餐馆打工，还在好莱坞的电影里扮演一些小角色。大学毕业后，陈冲通过电影《大班》在好莱坞崭露头角。1987年，陈冲应邀出演了由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执导的《末代皇帝》，饰演皇后婉容，该片获得了当年奥斯卡金像奖9项大奖。之后，陈冲参演了中国香港地区影片《点心》、澳大利亚影片《未来启示录》、美国影片《天与地》。而陈冲真正被美国观众所接受，是因为出演电视剧《双峰》。随后，陈冲成为第一位被美国电影学会接纳为“会员”的华裔演员。

　　1998年，因未得到批准就进入西藏拍摄《天浴》，并多次携该片参加国际电影节，陈冲遭到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的禁令处罚。直到2002年10月，陈冲才获得解禁。2000年，执导《纽约的秋天》，成为陈冲在好莱坞的最大突破。

　　2003年的《茉莉花开》，是陈冲解禁后回国拍摄的第一部影片。片中陈冲一人分饰三角：少女、母亲和奶奶。2004年，陈冲接拍了张扬导演的电影《向日葵》。

　　18岁的“小花”经过25年的磨励，成长为44岁的”女人花“。

　　我已失去“小花”的天性和纯真

　　记者（以下简称记）：在不同的时间和场合，你对“小花”的感情表述都是不同的，怎么会如此复杂？

　　陈冲（以下简称陈）：事实上，《小花》已经超出了其本身的意义，成为我们那代人对青春的一种怀念，所以感情特别复杂。

　　记：《小花》到底改变了你什么？

　　陈：无论物质还是精神，《小花》都没有改变我什么。当初我们没有片酬，只是一个月18元的工资。

　　记：你觉得“小花”时的你和现在的你，哪个更成功？

　　陈：当时和现在都没觉得自己成功。旁人看见的娱乐圈，看见我最辉煌的时候，说不定就是我心里的最低谷。成功不成功，只有自己知道。

　　记：你还留念“小花”的时代吗？

　　陈：其实，我不希望大家总把我的印象停留在“小花”上，我早已失去了“小花”的那种天性和纯真，以及对一切都仰望着的那种感觉。当你现在抬起头仰望着我，那是一张属于44岁女人真实的脸。失去了纯真，还有丰富的人生可以来弥补。一切都会变化也在变化，永恒是一个“死亡的概念”。

　　记：从演“小花”时的18岁到现在的44岁，你有青春易逝的恐惧吗？

　　陈：当你妈妈发现她头上多了一根白头发时，她是怎样的心态，我就是怎样的心态。我和普通女人对美丽的心态是一样的。

　　记：你很强调顺其自然。

　　陈：我的作品也是这样，不会单纯为观众去做，或考虑票房等其他因素，只是想表达一种我熟悉的感情。

　　电影是一个男人的世界

　　记：去好莱坞发展后，有的影迷因为你拍了裸戏而说你“不要脸”，你怎么看？对那段经历后悔吗？

　　陈：骂都是因为爱，如果对我没有任何期待，他们又怎么会失望呢？我从未后悔过，人生中发生的很多事都是生活中的必然。

　　记：当时的选择是生活所迫吗？

　　陈：我不否认。这是金钱的诱惑和我生活的氛围造成的，但更多是当时的环境造成的。那时我在洛杉矶生活，那是一个以电影工业为主的城市，那里几乎所有人都搞电影，如果一天没事干就会觉得惶惶不安，所以接了一些烂戏。

　　记：今后会演戏多一点，还是导戏多一点？

　　陈：我不会去计划事业，一切随缘。

　　记：据你了解，中国电影在好莱坞的地位和发展现状如何？

　　陈：现在中国的功夫片在好莱坞有一定的影响，民族题材的电影发展很有限。

　　记：你对好莱坞翻拍外来电影怎么看？比如《无间道》《我的野蛮女友》等。

　　陈：好莱坞从来没有外来的与自己的，票房几乎是它惟一的衡量公式。直接放中、韩、日的电影，肯定没有翻拍赚钱。翻拍后，第一它是讲英语的，第二有了美国明星的票房号召力：在他们电影的公式里面，这都是重要的。

　　记：作为一个女性电影人，你觉得有优势还是更艰辛呢？

　　陈：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特别是电影工业。为什么现在会有那么多关于动作、战争题材的电影，因为电影工业还是以男性影人为主。任何一个女性影人在这个行业都是非常可贵的，所以当时刘晓庆说“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时，我觉得很深刻。

　　记：除了电影界，还有什么让你感到困难的呢？

　　陈：家庭对我们女人的要求很高，我们对家庭的责任很大，但除了家庭之外，确实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有很多的磨难我都不会跟人说，生命中的很多东西，我觉得都很神秘，在冥冥中这些磨难指引着我。经历过的任何困难，都是在杜绝一条错误的道路。

　　作为母亲，我是不可替代的

　　1981年，陈冲认识了前夫柳青，之后柳成为其经纪人。婚后，陈冲不仅接拍了几部国际大片，还因出演的《末代皇帝》荣获9项奥斯卡大奖而声名远播。但4年之后，婚姻宣告结束。

　　1991年，陈冲和相识几个月的美国有名的心脏科医生彼德结婚。37岁时，陈冲有了女儿婷婷，41岁时再添女儿文文。现在，两个女儿、彼德与电影，构成了陈冲生命的全部。

　　记：听说你和老公，在对两个女儿的教育问题上有冲突？

　　陈：是呀，我是属于毫无原则的妈妈，很溺爱孩子。两个女儿都知道爸爸如果要教训她们，我肯定会保护她们，我简直就像她们手中的木偶，她们很知道怎么“控制”我。

　　记：你的老公彼德是一位华裔医生，这和你出生医学世家是否有关呢？

　　陈：也许下意识的吧，因为我们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家庭背景和奋斗历程。我们的婚姻已走过了十几个年头，现在我们还互相欣赏。

　　记：如果在家庭和事业中做选择，你会怎么办？

　　陈：我选择家庭。作为母亲，我对我女儿来说是不可替代的，而作为一个电影演员，我是可以替代的。

　　采访手记

　　在记者面前，陈冲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一脸自信，满身光彩。从国内出名，到闯荡好莱坞，到享誉国际，陈冲的人生似乎是一帆风顺，但她在一夜成名时的冷静，在好莱坞的迷茫与坚持，以及现在作为母亲的平静，都是少有人知道的。无疑，这是中国同行们最为艳羡的。

　　没有功利心，美丽且自信，陈冲的轨迹仿佛是中国电影人的一个标本。

　　现在，陈冲已经从懵懂的“小花”，出落成了一个真正的知性女人。从这一点来讲，陈冲的标本意义远不止在电影，而是一个女人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