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时，前天晚上9点多才抵达长沙的冯小刚神色有些疲惫。仍然是一头板寸，紧抿的双唇遮住了那口大板牙，神情显得有点凝重，只有那锐利的目光不时一闪，显示出这位名导内心潜藏的能量。在通程大酒店2楼的餐厅坐定，这位在《功夫》中搞笑出场的“鳄鱼帮帮主”就引起了酒店服务生的注意，不断有人过来索要签名，有几个甚至索性让冯小刚签在了白衬衣的袖子上。

　　同行的北京同道影视公司老总刘文武、导演张黎、剪辑师刘淼淼和前来迎接的潇影集团党委书记丁晖、湖南著名编剧盛和煜等一阵寒暄，冯小刚则坐在一旁埋头发短信，安静低调得与媒体报道中那个个性张扬的冯大嘴如同两人。

　　身为湖南人很自豪

　　记者请他给本报读者写几句话，他龇牙咧嘴思索良久，留下一句“身为湖南人很自豪”，让人生出无穷问号。追问之下，一口京片子的冯小刚一脸诚恳地说：“其实我是湖南人。”原来，他祖籍湘潭，父亲年轻时去了北京，“我从小吃湖南菜长大的，可是我却不会讲湖南话，这个是我的一个遗憾”。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一乐：“我们家徐老师是湖北的，我湖南的，都吃点辣。”冯小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回湖南的情景，“是1985年还是1986年吧，就张黎，他找我编一个剧本，《遭遇激情》，就把我给叫到长沙来了。哟，一晃20年喽！”在座众人取笑他：“你这次可以学学宋楚瑜回湘潭寻亲啊！”冯小刚立即作恍然状：“是啊！……唉，可惜，我父亲过世了，家乡亲人写来的信件都在我姐那儿收着，我记不清是哪个公社的了……这可怎么寻呐？嗨，回头我回北京了得好好问问。”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冯小刚却一敛笑容，认真地说：“这次我是专程过来请盛老师指导指导我的。拍这么些年电影，我发现，国内的制作力量，要数西安那边最强，可是说到创作，就没有能比过湖南的！”或许，这就是也曾担任过编剧的他写下“很自豪”的原因所在吧？

　　能把观众服务好就好

　　酒菜渐渐上了桌，“地主们”开始向冯小刚劝酒，他却把张黎给拽出来：“你们该敬他啊！他刚得了奖（张黎执导的《军人机密》5月27日获得首届电视剧风云盛典“收视最佳电视剧”奖项）！喜事啊！”

　　联想到冯小刚票房得意却屡屡失意于国内各大电影奖项的事实，记者小心的提到这个话题。“他这个奖不容易啊！收视率第一，这个含金量就高了，其他奖项还有人为的因素，这可是广大观众给他的肯定啊！”冯小刚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得到观众的肯定比奖项更重要？”记者追问道。

　　“我觉得能够把观众服务好就挺不错的。当然，看人家得奖，我也挺眼馋的，可是这个不能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反正我就为人民服务吧！为人民服务也是为自己服务嘛，先利他，再利己，观众是很公平的。”突然冒出一串口号的冯小刚显得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再问他去年在银川的金鸡百花电影节上，票房大热的《手机》被某些评委被斥“格调不高”的事情，冯小刚简单地表示：“这个事情不好说，说了让人不愉快，不要提了。”

　　“我不是‘第五代’”

　　目前，一提起国内声望最高的导演，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张艺谋、陈凯歌和冯小刚这几个名字。而按照普遍的观念，他们都属于如日方中的“第五代”。没想到，这个归类遭到了冯小刚的反对：“我不是什么‘第五代’。张艺谋和陈凯歌二位都是我的老师，都值得我学习。而且，从拍电影的经历来看，他们差不多1982年就进入这个行业了，而我是从19 97年才入行的，中间有5年的距离，根本没法比。”

　　那么，冯小刚是否要把自己纳入新兴的“第六代”呢？“不是。话不能这么说。其实我觉得根本用不上划什么第几代，电影就是个人的创作体验，何必非要划成一个个的‘代’？我们就是一个个的个人。”

　　避免审美疲劳换风格

　　不管有没有必要划分，人们的观念已经形成，轻易不会改变。“第六代”代表人物之一的王小帅刚刚凭借新作《青红》在戛纳捧回了评委会奖，之前出席了看片会的冯小刚对这部作品有何评价呢？“挺不错。”他又抿起了嘴唇。

　　从目前公布的视频片花上来看，《青红》叙事舒缓忧郁，画面色调浅淡，风格如同水墨画，隐忍含蓄地表现了王小帅对那个特定年代“残酷青春”的反思回顾，文艺味浓厚，这和一贯走商业片路线的冯小刚有着很大的不同。银川金鸡百花电影节后，冯小刚要转型拍文艺片的传言四起，老搭档葛优也语重心长地说“冯导不该再拍喜剧片贺岁片了，他应该尝试一些更加凝重的现实题材”，对于葛优的意见，不知冯小刚看法如何？

　　“应该说，文艺还是商业，关键要看剧本的风格走向。葛老师的话很有道理，他也是我的指导老师啊！而且，我也觉得一个导演应该能驾驭各种风格的题材”

　　票房和个人表达不可兼得

　　一直以来，“第六代”群体的作品都比较偏重对于某一时期某类人群的关注，并将导演自身的观点予以尽情表达，显得自我意识非常突出。而这也就造成他们的作品长期徘徊在主流形态之外，既很难得到电影局等主管部门的认可，也在票房上没有突出的表现。对此，冯小刚的看法是：“这个是个人的选择。你要选择表达自我观点，你可以尽情去倾诉，那也很好，但是就不要奢望票房如何如何好。你要想在票房上获得丰厚回报，就要琢磨怎么着把片子拍得引人入胜……反正我拍电影就希望能做得让观众喜欢。”稍停片刻，他又强调说：“艺术创作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就是各人自己的选择，看你选哪条路，选了，就不要老想着这也要那也要。如果你拍电影以满足自己的表达欲望为出发点，就不要奢望人家去捧你的场。这个市场是公平的，你选择要什么，它就会回报你什么。”

　　冯小刚为自己选择的又是怎样一条路呢？“我啊，我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呢。”

　　等周星驰回来当演员再合作

　　内地有个冯小刚，香港有个周星驰，两人都是票房金字招牌，都是贺岁片大王，冯氏京味幽默与周氏无厘头在喜剧表现力上也 是各有千秋。难得的是，这两大高手一直惺惺相惜，私交甚笃。几年前，冯小刚和周星驰就嚷嚷着要合作一把，让两人的“粉丝”望眼欲穿，胃口吊得天高。可是，岁月无声地去了，至今只能看到二人在某饮料广告中“茶客”冯大侠与“小二”周星星的冷隽对白，再就是“冯帮主”在《功夫》里面目狰狞大呼“还有谁”的惊鸿一瞥。到底什么时候两人才会真刀真枪地捣腾出一部让人耳目一新的鸿篇巨制？

　　冯小刚显得无限冤屈地把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啊！人家现在在忙着当导演呐！什么时候他回来当演员，我们再合作咯。”

　　难道两人不打算联手执导一部电影吗？“两个导演？太多了！没必要。一个导演就很够了。”

　　在《功夫》中，冯小刚扮演的“鳄鱼帮帮主”因为姘头随地吐痰被警察带走，便带手下大闹警署，探长无奈搬来斧头帮出头，冯帮主随之便被乱斧砍死。从耀武扬威到低声下气，在造型和语言、形体表现上，短短几分钟之内冯小刚显示了非凡的表演天才，其在片中的客串演出颇似神来之笔。此前《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历史老师”和饮料广告中的“大侠”，也都可圈可点。有没有可能冯导也像星爷一样，从此跨行发展，又当导演又当演员？冯小刚两手乱摇：“我哪能和他比啊？”此时此刻的冯小刚言笑晏晏，话语中不时透出熟悉的喜剧风格。不过似乎周星驰在私下就和影片中不一样，影片中的“百变星君”据说私下很沉闷，冯小刚笑嘻嘻地说：“这才说明他厉害啊，可以判若两人。”自顾自笑了一番后，他又说：“不过，我们相处挺愉快的。有机会一定会合作的。”

　　感叹记者无孔不入

　　在整个采访中，冯小刚真情流露，时不时还开几个玩笑，把气氛调节至最佳状态，全无一些媒体上所描述的他难以接近的感觉。说到这个问题，冯小刚显得有些无奈，“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避免不了和媒体打交道，也需要媒体的支持，可是有时候真让我为难。”

　　冯小刚举例说，去年《天下无贼》庆功会上，他因为看过片子后自我感觉很不错，就站在台上跟投资方开玩笑说“这个电影你们就等着收钱吧”，结果报道出来后，话变成了“就等着捞钱吧”。冯小刚认为，这个收钱和捞钱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意味完全不一样，“如果说捞钱，就会让观众非常反感，觉得我们整个一江湖骗子”。

　　说着说着，冯小刚不禁有些气愤起来，“我不怕别人骂我的片子，而是很多时候，一些媒体会把我的话曲解了。我这人又特别爱说直话，有时一些带点锋芒的话，或是我 不想太平淡刻意幽默一下的话，咱也不说是字字珠玑，要求大家把一字一句都原样刊登出来，但望能够准确表达就好，别把我的话掐头去尾，给别人造晌头。”说着，冯小刚拉着身边的编剧盛和煜打了个比方：“比方说我看了盛老的剧本，非常好，想夸他，可我又不想说出来的话像白开水一样，我就说‘这剧本哪是人写的啊？简直是神写的’，可是有些媒体就会只用我说的前半句‘冯小刚称这剧本不是人写的’，‘啪’，把后半句重点给你一摘，你看看，这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倒完了苦水的冯小刚话锋一转，又表示非常羡慕记者：“你们记者多好啊，哪都能去，还能去戛纳采访。”言辞间满是对戛纳的向往和艳羡。

　　不过最让冯小刚惊诧和佩服的是，钻山打洞的记者总是能通过各种途径挖到他的新闻，“当时我们在甘肃拍《天下无贼》的时候，我们四处转战，可是无论我们躲到哪里，记者都能知道，就连我在途中随口说的一句话，第二天也能被他们抖搂出来。这让我觉得太神奇了！最后，片子也快拍完了，估计是那记者也不忍心看我每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才告诉我，他们在我们剧组埋了内线。”

　　新片计划“打死也不能说”

　　说到这一点，大家又想起前两天刚刚传出冯小刚欲开拍影射“狗仔队”内容的《娱乐大家》。才一提，冯小刚就笑了：“刚从网上看到的吧？就这个，我特别特别惊讶。你们媒体肯定在华谊兄弟内部也埋了线人。我们当时仅在很小的范围内讨论过这个事情，没想到第二天这事就见报了，还把我们当时议过的葛优、刘嘉玲这几个人选都捅出来了。其实这个片子连剧本都没出来，根本谈不上拍摄。记者肯定是在我的周围埋伏有人，那不成，我也准备去媒体里去安插几个我们的埋伏！”看来，饱受“侵扰”的冯小刚忍不住想模仿电影和媒体玩玩无间道。

　　传言中还提到，曾经因香港《东周刊》曝光陈年裸照而面临巨大压力的刘嘉玲，在成功走出阴影后，将在《娱乐大家》中出演相关的影射戏份。对此，冯小刚认真地说：“这个应该不会，太那个……应该不会。”

　　空穴来风，其来有自，冯小刚的话至少证实，传言中的几部新片的确都排在他的计划中，只是仍停留在意向阶段，何时实施还不得而知。可是中国老百姓已经习惯在贺岁档看到打着“冯小刚出品”字样的电影了。

　　冯导能在他唯独避开了此次来长沙和盛和煜碰面的目的所在——号称“中国版《哈姆雷特》”的《夜宴》。但一提到这两个字，冯小刚就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开。实在抵挡不住了，他干脆“告饶”说：“朋友们啊，这个真的不能说。我们和投资方签了协议的，要按他们的计划来。时机成熟了，我保证全告诉你们。不然，很多事情还没敲定的，你们一报，本来是帮我们宣传吧，可就会把事情搅黄了。”何谓成熟的时机？“那当然是剧本、资金、演员全部都敲定了，白纸黒字签好协议，板上钉钉。”

　　此前据华谊兄弟的负责人王中军透露，《夜宴》将国际融资，整个资金投入预计达到3000万美金以上，而包括巩俐、金城武、张东健等国际知名演员都出现在候选阵容中，排出这么大的阵仗，冯小刚是否抱定了进军国际市场的野心？对这一点，冯小刚并没有完全否认：“呵呵，我就是为人民服务啊。当然，能够在把国内十多亿人民服务好之后，还有能力服务一下国际人民，那 也不错啊。”

　　坦然应对引进大片的冲击

　　尽管不少导演和演员都雄心勃勃要进军国际市场，但一个尴尬的事实是，仅就国内电影市场而言，这几年近9成的票房都被引进大片瓜分一空。而前不久刚刚结束的财富全球论坛上，国家广电总局副局长赵实又代表官方承诺，今后将进一步加大引进海外大片的力度。另外，随着CEPA的进一步深入实施，港产片也将对内地市场展开新一轮的“掠夺”。在这样的局面下，身为内地影人的冯小刚作何反应？

　　“其实作为电影人个人，我并不感到悲观。对于观众来说，他不会因为这部片子是哪个国家出品的就故意不看，或者刻意去捧场。观众看电影，就追求一种愉快和享受，你能满足这点，他就会支持你的作品。市场是公平的，开放是大势所趋。”一脸平静与坦然的冯小刚，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避谈“双冰”力推傻根

　　在相继出演了冯小刚作品《手机》中的“情人武月”和《天下无贼》中的“艳贼小叶”后，范冰冰、李冰冰两人都得到了影迷的一致肯定，也成功甩掉了“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花瓶”帽子。记者想从眼前这张大嘴里掏一点对两位女演员的看法，冯小刚却狡黠地只用“很好”两个字来回应。看来好男人冯小刚非常在意家中的徐帆徐老师 ，就连对合作过的女星都不愿做过多评价。之前有媒体评论范冰冰在《手机》中属于本色出演，这才逼出冯小刚一句“怎么能那样说？人家那是演技啊！”到底范冰冰是毛遂自荐出演“武月”挑战演技，还是有别人推荐才进入冯导视线的呢？“因为这部片子是华谊兄弟出品的，范冰冰又是他们公相比之下，傻根王宝强则受到了冯小刚的极力推崇，表示王宝强是公司成功打造的一颗新星，“这小子，还真不错，好多戏都来找他拍。”言语间透露出对王宝强的疼爱与栽培之意。

　　尊重编剧的劳动成果

　　刘震云曾作为编剧和冯小刚合作过多次。可是前不久，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宣称：“电影票房卖得好，我也挺高兴，就指望冯导能多给点钱。”似乎透出点对酬劳的不满。紧接着，冯小刚又对媒体扔出一句“中国编剧普遍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就值那么点钱”，这在编剧界引起了不小争议，不少编剧在谈及此事时显得气愤难当，认为冯小刚不尊重编剧的劳动，刘震云和冯小刚的合作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一直未回应此事的冯小刚前晚也特意做了澄清。他解释说，自己并不是舍不得这个钱，也不是对编剧不尊重。如果剧本出来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还有没有可能追加编剧的酬劳呢？冯小刚从侧面答道：“像《手机》，电影拍完以后，刘震云又根据我们整出的剧本出了本书，卖得挺好的。还有人说小说比电影拍得好，可很多人不清楚，那书是在电影拍完之后出来的。”

　　目前传出的“新片计划”中，似乎没有刘震云编剧的作品。一对配合默契的搭档难道从此就拆了伙？“那要等刘老师拿出他的新剧本来。合适，咱们就合作呗！”冯小刚说。

　　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在冯小刚一张一弛的言语、表情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采访结束后，他站起身来主动跟记者握别。我们祝愿他的新作早日问世，“好让人民群众都高兴”，已经走进电梯的他大声说了句：“那太好了，谢谢你们！”

　　本报记者 上官宁宁 侯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