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瀑布从山上直泻下来,消失在我眼界所看不到的深潭之中,发出巨大的响声,白茫茫的水雾弥漫升腾着,带着水气的凉与潮湿,蒸到我坐着的崖端。 于是,我的外衣也微微地潮湿,连头发里也总似有凉意沁着,这使我一直保持着清醒,二百多年来,始终没变过。 有时,水气也会在我的脸上凝成水滴,沿着我的皱纹流淌下来。 很多次,春丽轻轻地说:“老师,不要再坐在这里了吧,看脸上都打湿了。回屋里去吧……” 我会摇摇头。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有时流到我嘴角边的水珠,是咸的……如果不是坐在瀑布边,我没有借口掩饰它的滴落…… 一个人这样端坐久了,就会心如木石吧?当足足坐了二百多年的时间? 可是我并没感觉自己如木如石…… 当我想起昔日的兄弟时,眼泪还是会盈满眼眶…… 那天,我和史昂站在因为刚刚结束的圣战而倾颓破败的女神殿中,听取女神的吩咐。 “……史昂,你先退下吧,童虎,你留下来,我还有话要交代。”女神说。 一刻钟前,她已安排好了我们两人在圣战结束后的任务:我即将动身到中国庐山去监视镇压冥界魔星的封印之塔;而史昂则留在圣域,作为新任教皇维护圣域并且物色下一任的黄金圣斗士。 史昂俯首退出了女神殿,我独自站在女神面前等候她的吩咐。 女神静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童虎,我将授你假死之法,当你运用这个大法时,每年你的心跳将会与别人一天的心跳数相同。也就是说,别人的一年,将是你的一天,这将让你在下一次圣战来临之前,尽管外貌也会被时间所催得苍老,但是当战争来临,仍然可以马上恢复十八岁的巅峰状态。” “是!”我应道:“女神,那史昂也……” 女神摇了摇头:“我没传授史昂。——童虎,也请你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史昂在内。这事必须是你一个人独守的秘密。” 我愕然,忍不住问:“史昂不能也……?” 女神沉默,良久,一声叹息。 ……在过了两百多年后,我还记得女神当时那洞悉一切的、忧伤疲倦的眼睛…… “下一次圣战的来临,将由史昂揭开序幕……”女神的声音飘渺地消失在女神殿的空气中:“童虎,届时他将以敌人的身份站在你的面前……” 我木立着,震惊无语。 临行前,史昂送我走出圣域。 “童虎,保重!”史昂说。 “嗯。”我点点头,那一刻,我岂止不知说什么话好,甚至连正视他热诚的双眼也做不到…… 怎么会?在二百多年以后,这个曾与我一起浴血厮杀、出生入死的兄弟,竟会以敌人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 “……十二人中,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他的语声里也透出寂寞:“童虎,就让我们两人继续为了女神与正义备战吧!” …… 我走了很久,回过头来,还看得到史昂站在圣域门前的孤独的身影。那一刻,眼泪充满了我的眼眶。不是为了离别。 只是为了史昂自己还尚且不知道的未来,而我已得知,却不能言,只能静候它的发生。 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么? 守住这个秘密,如同岩石。 于是我就这样在庐山的瀑布前,一坐,就是二百多年。 时间是可怕的东西,我害怕它那样迅速地随着巨响着的瀑布流逝,一去不回。 苍老?不,我并不害怕苍老,我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佝偻,皱纹丛生,头发尽白,但是在我的胸腔里,我的心却仍然是十八岁的心脏。 平常人的一年,我的一天…… 但我还是害怕时间的流逝,因为它把那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一点一点地向我推近。 这二百多年里,女神逝去,又再转世;新的黄金圣斗士们在圣域齐聚,领取到了各自的圣衣…… 因为长时间的静坐,我的感觉比以前更加敏锐,圣域所发生的一切如在目前——女神的小宇宙离开了圣域;史昂的小宇宙在一个深夜里熄灭了…… 风云动荡的时光暗流里,我能做的却只是面对着无休无止的庐山瀑布默坐与等待——用这二百多年的光阴来等待与史昂相战的时候到来。 许多许多年,我一直默默地凝视着瀑布沉思。它的巨大轰鸣声在我足下回荡,时而,会让我有微微的迷惘和眩晕。 史昂死了,我知道。 他还会回来的,我也知道。 紫龙很好,这孩子很有灵性与勇气。 当十四岁的他拿到天龙座圣衣时,我微笑地看着他喜悦的样子,那一刹间掠过我心头的,却是伤感。 他尚还不很清楚圣衣的含义……这并不是仅仅是一件护身的甲衣这么简单,它代表的,是“雅典娜的圣斗士”这个名称。 而圣斗士这个名称代表的,却是“战斗”与“牺牲”。 我们都是雅典娜女神向大地的爱与正义献祭的祭品。 ……如果他知道他将面对的是什么,他还能为得到这件圣衣而如此喜悦吗? 我坐在瀑布前,目送紫龙背着天龙座圣衣的箱子,踏上返回日本的道路。属于他的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而我,还得再等下去。 站在我身后也同样目送着紫龙远去身影的春丽抹了一把眼泪。 孩子啊,现在别哭泣吧,紫龙以后的道路还很漫长,你的眼泪,代替不了他所将流的鲜血啊…… 我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把我的目光再次投到了瀑布巨大的水帘上。 十四岁,那也是我领取天秤座圣衣的年纪…… “女神,我发誓效忠于您!”我的脑海中又回响起当年我们十二人手捧黄金圣衣,站在女神塑像下宣誓效忠时的语声。 当时,站在我身边齐声宣誓的,就是捧着白羊座圣衣的史昂。 …… 远处,那个黑暗的地方,高耸的山峰被回旋的暗风围绕着。 别人都说,那是座死山,寸草不生。 我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看着它,它就是我在瀑布前一坐二百多年的理由。 我敏锐地感觉到从它内部发生的轻颤之震动。 它将崩塌,而我们的宿敌将会在那一个时刻出现在圣域前,在杀死女神、由冥王统治世界的信念下发起进攻。 我的心脏尽管在假死法的控制下跳动得极其缓慢,但是我的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奔驰千里…… 近了,近了,那一天已近在眼前了! 一种只有战士才会感觉得到的亢奋,渐渐在我静止了二百余年的血管里流动开来,沁入我的肌肉与筋脉间,扩散到四肢八骸。 不止一次,我想着当史昂出现在我眼前时,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象我现在一样,白发萧然,皱纹如网,身躯枯干? 在相隔了二百多年后,当我们见面时,两双苍老的战士的眼里是否会盈满感慨的泪水?……苍老,其实是最容易化解敌意的事情。 那么,届时,我是否用得上假死法的恢复?当我面对一个没有假死法保护着的昔日战友、眼前的敌人的时候? 我会恢复十八岁正在巅峰时期的最佳身躯和状态,但史昂,他能吗? ——我听说在圣域里,黄金战士的接班人已有了十一个,但独独没有天秤座的。 女神是否早就有了这样的安排:因为传我以假死之法,因此,我必须把天秤座战士的职责担当到底,也就是说,我不会在这一次圣战中死掉……而史昂,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要死在这场圣战中、甚至比圣战开始前更早的时候? 我看不透被命运安排好的这一切。尽管我已沉思了二百多年。 世间最折磨人的,不是对未来的事情都早有先知,也不是对未来的事情一无所知,而是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稍窥鳞爪而不能全知道…… 那么,要知道现实是否与我的猜想一样,唯一的证明就是见面——我与史昂在相隔二百多年后的会见。 一阵狂风起,庐山大瀑布的水帘被风吹得溅起朵朵白梅般的水花,缭乱了我的眼光。 一种无言的心悸突然袭击了我的心脏,我抬起眼看向那遥远的魔星之塔—— 雅典娜之封印已在狂风中破碎,飘失在染了不祥黑色的风里…… 我站了起来。 是时候了。 二百多年,就等这一刻;当这一刻当真到来的时候,反而完全没了激动,只是平静。 “老师,你要去哪儿?”春丽惊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而我只是淡淡地一笑。 我要去把一场中断了二百多年的战斗进行完;我要去与一个睽别二百年的故人见面;我要去向我宿命所定的主人雅典娜致以献出生命的敬意;还有,我要去到那个我命定的埋身之地,在那里,接受我的归属…… 轰轰巨响的庐山大瀑布啊,尽管我坐在它前面二百多年,但它并不能成为我最终的故乡。 我向圣域走去,宛如一个最虔诚的朝圣者走向圣地。 脑海里回响着二百多年前,那充满了激情与勇敢的呐喊声:“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 那呐喊声中,曾有我的声音,也有史昂的声音! 来源:搜狐动漫论坛-圣斗士 作者:黑发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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