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演员的名字代替角色名字来讲讲这个故事:房祖名,20岁。薛凯琪,18岁。两人的生活差异巨大:房祖名的爸爸开小巴,妈妈是酒店领班,一家人住所逼仄;薛凯琪的爸爸是知名大律师,妈妈是爸爸的社交助手,家里还有私人司机。两个年轻人互相有了好感,新年露营时跨越界限,薛凯琪有了身孕。她不愿意打胎,跟房祖名出逃。为了生活,房祖名打工谋生。两个人历经艰辛,后来孩子生了下来,双方家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是尔冬升新片《早熟》的基本故事。该片内地首映放在北京师范大学艺术楼举行,看的学生配合得很,每一个该笑的地方都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起来自己的故事。一个媒体记者后来很不满意房祖名打工受苦时学生也笑:这些学生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打工的苦。房祖名之前也不知道,事实给了他教训。一天他累得贼死回到住处,跟薛凯琪感叹:父母的话真是有道理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尔冬升把房祖名总是安排得每日回家都筋疲力尽,累得必须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来不及脱。所以每场房祖名和薛凯琪并排躺在床上的戏里,他们两人都穿得非常周正。这样避免了拍摄上的尴尬——演员毕竟还年轻,但也带来了另一种尴尬:你看不出两个年轻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以至于他们明知道不该却还发生了性关系,宁愿逃到无人村落也不愿意去打胎;房祖名打苦工仿佛只是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爱薛凯琪的成分却很少。 总而言之,导演草草铺垫了一下就让两个年轻人产生情感,产生情感之后也没有制造出两个已经发生过肌肤之亲的人特有的氛围,他们只在需要拥抱的时候抱一下,剩下的时间就是并排坐着聊天,或者对面坐着吃饭。甚至这个片名,仔细想想也让人费解,房祖名和薛凯琪真的是早熟吗?他们一代人其实都是晚熟的,尤其在“责任”二字上。他们两人是被自己的莽撞举止催熟的,那不是早熟,其实是晚熟。 尔冬升把这部电影处处拍得合法又合情。在香港地区,堕胎是违法的,所以他没有让薛凯琪去堕胎;勾引未成年少女并发生性关系也是违法的,薛凯琪的爸爸黄秋生就是凭这一条告房祖名,但他后来自省对女儿太严厉,坦白说女儿发生性关系时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捏造事实诬告房祖名。 那这部电影只剩下两句话了:第一,年轻人,你们要慎重!第二,父母和子女之间要互相理解和体谅。片尾部分尤其古怪,尔冬升的哥哥姜大卫扮演的法官忽然跳出情节,发表了一番年轻人应当如何如何的谈话,一个好端端的小品电影变成了德育教化片。这样的结局,老实说,安排得有些偷懒。也让人有点惊讶,尔冬升一向精于铺排细节,怎么会粗手粗脚地收了一个尾。 比起近期的其他草草讲故事的港产片,比如《精武家庭》等,《早熟》还是可以显露出尔冬升独特的风格:细腻。他选择的四位父母:黄秋生、余安安、曾志伟与毛舜筠都是香港影坛老戏骨,属于那种给一个情景就能自动衍生出丰富的细节和层次的演员。尤其是曾志伟与毛舜筠,他们扮演房祖名的父母,有点滑稽甚至卡通化,但关键时刻却可以让观众收住笑容心里恻然。比如曾志伟找到房祖名,告诉他自己就是十几岁交女朋友,不成器,让他母亲受了20年苦。毛舜筠在产房外又告诉曾志伟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这些的确有点俗套,但演员的表演愣是能让观众接受下来。两位年轻演员则太涩了,好像四个高椅子之间放了两把小板凳,不太协调。也有可能是国语版配音的问题。 尔冬升不喜欢《孔雀》,《孔雀》确实不是一部草根电影,而他是香港草根导演。在他的几部电影中,普通人总是会遇到巨大的困境:刘青云爱上了身患绝症的袁咏仪,这是生离死别(《新不了情》);张柏芝饰演的女主角艰难独立抚养男友留下的儿子,她要忍受悲痛,还要面对现实的困难(《忘不了》)。这些普通人总是有自己的方法接受和解决这些问题,继续活下去,显出他们的坚忍来。尔冬升如果一直走自己的路,他可能为普通香港人攒下一部影像史,那些在晚上唱大戏的,白天开小巴的普通香港人。《早熟》也可以算作其中一部,但水平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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