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今冬冷到出奇,我经常从街上被冰雨逼进餐馆里取暖。在某个手脚冰凉的下午,在一间不出奇的咖啡馆里,慌忙赶在稿中他们忽然把背景音乐换成了《冬季恋歌》。 丝毫没有预期的,钢琴前奏蓦然扣动了我的记忆扳机,眼前模糊昏暗的咖啡馆扭曲幻变成白色雪国,两个少年自白桦树下欢笑而来。那一瞬间视线像突破了幽暗的隧道豁然开朗,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只有川端康成: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在距离《冬季恋歌》走红过两年之后,这部电视剧开场时的雪景像埋伏已久的炸弹打动了我。 其实我想说的是,有时候我们美丽的回忆乃至幻念和那个事物本身是不同的。 你觉得《冬季恋歌》太多人喜欢,太腻,太俗。没关系,我们换成梵高好了:向日葵、梵高画布上的向日葵以及我们所看到的《向日葵》,这三者并非同一个存在事物层次,就像电视剧本体和我们记忆中的电视剧不同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只有80前那几代人才会怀恋翁美玲,90后只要提起《还珠格格》就会眼前一亮。 一部电视剧集在国内动辄播放数十天,在日、韩更要延续数月,这个时空段相对于90分钟电影更是一段漫长悠远的岁月。有时候那段时空里,观众切身发生的情绪同样印记在了电视剧之内,然后电视台凭借无数次重播剧集不断刺激观众的感官记忆,基本上这和洗脑是同样的物理过程。 谈起电视剧,尤其是谈起“国民化热播”的连续剧,知识分子往往不屑一顾,他们实际上惧怕的是公众爱好对于个体品味的集体拭抹。然而什么的剧集才能唤起公众的爱好、回忆乃至怀恋呢,所谓俗雅之间是否存在看不见的通道呢,我们象牙塔内的学者很少关注过。 一部《冬季恋歌》横扫日韩中港台乃至东南亚,在白雪和围巾之外一定有什么能使它不同于别者的,这才是它能够引发泛区域文化传播的原因。就像文学的美,应该是超越出词语修饰、场景描述乃至故事主旨的一条看不见的美的通路,而它又引发了观众最广泛的共鸣。就像我只在重播时才看《冬季恋歌》,并且从没看全过,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记忆中雪国的符号。 从理性上分析,稍有辨识的人都会觉得男主角集两次撞车、失忆、失明、私生子身份于一身的电视剧是愚蠢的叙述结构,但所有韩剧的致命缺点从来没有影响过它那纯净的少年描述。《冬季恋歌》最耀人眼目的就是裴勇俊和崔志友两小无猜的前三集,本来按照韩剧模式是该启用小演员的前戏,尹石湖导演却让两个成年演员亲自完成,于是成就了全剧最透明的一段往事。 看完前三集,后面的苦情戏可以扔掉。 那天咖啡馆的一瞬间,《冬季恋歌》让我想起川端康成。就好像濒死者穿越过时空磨难,记忆里唯一明亮的是霏霏雪粉下少年人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