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中

舞台妆照片

　　主持人：怎么能够错得都一样呢？

　　王 晶：就是因为她们全都看着我们手语老师，我们告诉她们音乐错了，你们都要看老师的统一动作，我们就把他们耽误的动作空过去不做了，最后一个动作统一了。

　　张继钢：聋哑人的孩子他们表演整齐，我认为这是一个难度，其实还有一个难度是动作位置的一下寻找到，她在这个位置，另外一个孩子在这个位置，一个一个叠上去，这个位置要一下把它寻找到，这是比较难的。

　　主持人：您搞舞蹈时间长的，这到底难在哪儿？

　　张继钢：难在不好把握，我这手一出万一超过她怎么办，一个手，超过她怎么办？一、二、三、四，必须规定好的尺寸出去。

　　王 原：而且不能再改，一下到位。

　　主持人：否则就不圆了。

　　张继钢：否则就不匀称了，就不好看，这个难度也是很大的。

　　王 原：我们排练的时候，她们这是特殊的，我们是给她们录下来，前面有个大屏幕，每次练一次，就给她们放，因为她们听不见，但是他们自己就看了，每个人自己知道哪个是他的手，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对还是不对，下面互相这是你，这是我，一遍一遍地练。

　　王 晶：谁做动作做错了以后在手上划一个杠。

　　张继钢：拿个钢笔划个杠，如果划了10个杠就是说明你错了十次，要谴责自己，就是这样来使他们的身体有一个强制性的记忆，身体的记忆必须要记住它，这是有点难的。

　　王 原：就是苦练。

　　主持人：我仔细看过那个节目，你当时在第一个，你一直保持着目光，就像我们经常买观音塑像一样，是眼睛略微朝下的，我注意不到你在关注手语老师。

　　邰丽华：因为我把音乐的节奏都融到我的血液里了，记在我的心里了。再一个，她是靠余光，她用余光去看，不让他们用眼睛盯着老师，她用余光去看的。

　　张继钢：邰丽华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聋人的舞蹈家，她不是一个，她说我是聋人，她的整个身体都有舞感，而且乐感非常好。第一次在扮演千手观音的时候，我认为她笑得太过分了，我们讲笑不露齿，她一高兴以后就把牙齿露出来，我认为这是不行的，我就说你不能笑，应该是安详的，应该有慈爱的、安详，结果她一做又太严肃了，又绷起脸来了，她现在这个表情是经过很长时间寻找的，找到这种安详的、心平如水的这么一种情感。

　　主持人：问您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手语表现力是否像我们正常说话一样的丰富，比如说我们语言当中，像安静、安详、恬静能够用手语表现出来吗？

　　王 晶：都可以的。（用手语演示）这是安静，安详，恬静，都可以。

　　主持人：节拍我现在知道可以通过手语老师现场去指挥给她听，但是音乐的表现力你怎么让她感受到呢？

　　张继钢：我在十几年前和聋人的舞蹈家在一起合作的时候，这个问题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很奇怪，因为我觉得一个演员如果不懂音乐的话，仅仅懂得节奏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比如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比较容易，但是要有乐感，乐感比这要丰富得多，他要有身体的呼吸，轻重缓急，包括音乐的这种情感和情绪在里边，这些都是我觉得因为舞蹈他们总要示范，总要看我示范，我要在前面做一个动作，她们要跟着我做动作。邰丽华的名言，说老师当你在跳舞的时候我已经在你的身上感觉到了音乐。

　　主持人：我觉得我需要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怎么能够从张导的舞姿当中去读到音乐是什么样子？

　　邰丽华：可能是我听不到音乐，我看得特别用心，特别专注，看到老师跳舞的时候，我观察，我把这个音乐的想象力和舞蹈老师的动作结合起来，让我的动作更加完美。

　　张继钢：有几次，我们中间的动作下来以后，我就告诉她，我说我通过手语老师说，这个动作音乐告诉我必须延伸，而且向上延伸，我说邰丽华，你注意看我，我就给她做个动作，延伸，我说这是音乐告诉我的，我的身体需要这一点，她立即就做得比我还好。

　　主持人：好厉害，你们现场得有多少个像手语老师，其他的辅助帮忙的？

　　张继钢：一般来说是有四个手语老师，四个指挥，同时还要有两到三个排练老师。如果王总监是健全人，我说你把头再转过一点就好了，我说你转过来，听不着，你得这么着，你得跑过来给他们扳过来以后，在这个角度，你得告诉清楚，他是听不着的。我们这些聋人的孩子非常刻苦，他们为了排好这个千手观音，千手观音这个作品不允许有个体，只允许有共体，就是大家来共同完成一个形象是千手观音，所以这些孩子从早晨一块起来，几点钟起床。

　　王 原：他们五点半还得跑步。

　　张继钢：早晨起来就要跑步，吃饭在一起，排练在一起，练功在一起，就是培养他们这种集体主义的团队精神。

　　主持人：我们看完整个春节晚会的时候，大概除了记得邰丽华的脸，因为她始终站在第一个，剩下的20个人，包括一开始和最后的段落，你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脸，你说他们很辛苦，也上了春节晚会，但是也许没有人记得他们，他们会有不同的想法吗？

　　王 原：这帮孩子特别好，真是没有在里头争自己的名利这些事儿，我可以说因为邰丽华是我们的台柱子了，但是从她开始，她就起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她什么事情，在艺术上她自己严格要求自己，但是在下面非常谦让。

　　张继钢：我给我们这21位聋哑人孩子很多的人说过，他们的任务是不允许把脸暴露出来，这个作品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只允许看到一个脸，而且还不是邰丽华的脸，应该是菩萨的脸，不应该是演员自己，应该是进入角色，角色是观音，应该是观音菩萨。所以这样的话，我们的孩子都懂得这个道理。

　　主持人：刚才您也一直在强调，说邰丽华是您见到过的最好的，最优秀的聋哑舞蹈家，我们也跟观众朋友一起来看一看小时候的邰丽华，来了解一下她从小是怎么迷恋上舞蹈的。

　　邰丽华是湖北宜昌人，两岁的时候因为高烧注射链霉素失去了听力，5岁时，幼儿园的小朋友轮流蒙着眼睛，玩辨别声音的游戏，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邰丽华在聋哑学校接受了教育，业余时间迷上了跳舞。15岁的时候，她被中国残疾人艺术团选中开始专业舞蹈训练。一曲《雀之灵》让观众认识了这位娇小美丽的聋哑舞者。十几年间，她穿着心爱的舞鞋，走上了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舞台。

　　2000年，她担当群舞《千手观音》的领舞，一直跳到了今天。邰丽华是我国唯一登上两大世界顶级艺术殿堂——美国卡内基音乐厅和意大利斯卡拉大剧院的舞蹈演员。

　　主持人：我想问一下邰丽华，你最早是怎么接触到音乐，怎么接触到舞蹈的？

　　邰丽华：7岁的时候，我上聋哑学校，有一门功课叫律动课，就是有一个鼓，老师一边弹着钢琴，一边用手敲着这个鼓，当时我就通过地板感受到一种振动，让我感受到这个节奏，那时候我就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声音，那时候老师就教了我好多好多的舞蹈。

　　主持人：觉得舞蹈会带给你特别的一种快乐吗？

　　邰丽华：舞蹈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舞蹈给我的生活增加了好多的色彩。

　　王 原：她确实是特别喜爱舞蹈，我给你举个例子，那年她是跟她的爱人李春，因为他们都是武汉的，结婚，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当时我们就提出来，我们要把邰丽华调到北京来吧，人家刚新婚就要拆散人家，所以这话很不好意思说出来，一说出来以后，全家都哭了。邰丽华说，她的爱人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不能离开，但是舞蹈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也不能离开。我当时都跟着一块要掉眼泪了。最后我们把邰丽华还是调到我们艺术团里边来工作，同时残联还有艺术团领导也都很关心，在北京又给他们分了房子，将来就想让她的爱人家里一起过来，这样又能够圆她的梦。然后邰丽华特别感动，其实蜜月还没到，一共才结婚了七天又出去演出了，整个就没有过蜜月。

　　主持人：以后再补。但是听说结婚肯定好多人特失望，大家都说这么漂亮的女孩那年轻，应该没结婚。

　　主持人：我想问一下张导，因为您多年搞舞蹈，一个舞蹈演员如果从15岁开始才接受专业的训练是不是太晚了？

　　张继钢：太晚了，应该是从11岁、12岁、13岁开始，但是好在邰丽华，我很少给她安排什么旋转，没有什么旋转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把一条腿扳到这里，再软一点，我很少这样，因为舞蹈，那是技术问题，舞蹈需要更多的艺术问题，我觉得邰丽华首先具备了，我这么说吧，邰丽华的脸形就适合跳舞，因为她是长脸形。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作为舞蹈演员，她本身有美感和乐感，这个是很重要的，所以说你看她就是一个专业的舞蹈演员，这很奇怪，而且我觉得像她这样的舞蹈演员可遇不可求，不太好再遇到了。

　　张继钢：也许是因为她的耳朵失聪的原因，她对待艺术的感悟就更加地敏锐，更加地细微，可能的，可以说我觉得在她身上作为一个舞蹈家是奇迹。

　　主持人：我听说邰丽华就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她可以凭记忆完全地把握节奏，说这个《雀之灵》700多个节拍她是靠记忆来完成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这一点？

　　邰丽华：可能是好多年，经过多年的磨合，我已经把音乐的节拍记在心里了，有多少拍我都能记得住。

　　张继钢：这就是得熟，这就是要熟练，这个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得熟练。

　　王 晶：那是在辽宁电视台做一个节目，因为我带她去做的，让她跳《雀之灵》这个舞蹈，因为当时导播也没有跟我讲，音乐一起我给她一个手势她就开始跳，结果跳到一半的时候，好多观众在那儿交头接耳，说她能听见，她不是聋哑人，就在那儿好多疑问嘛，这时候音乐突然间就没有了，我还挺奇怪的，怎么声音没有，我看导播给我一个手势，我就明白了，这时候她始终在没有音乐当中继续去舞蹈，依然是非常用心的，又到快结束的时候，到了一半多了，导播又把音乐慢慢推上去了，她依然合着那个音乐又在舞蹈，这时候所有的观众包括我都流泪了，真的，那个场面是很感人的，她确实是不容易，推上去一点都没有差，因为我在现场，我在观察着。

　　主持人：能不能今天给我们演示一下，因为我们今天也没有这个雀之灵的音乐，我从来没有见过没有音乐的舞蹈是怎么进行的，能不能让我们感受一下，一小段就可以。

　　邰丽华：可以。

　　（在无声中表演舞蹈）

　　主持人：最后我想问一下邰丽华，你当然现在非常成功，大家都非常喜欢你，但是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老天不公平，没有给你一个完全健全的身体，让你听不到这个世界？

　　邰丽华：没有，我感觉残疾不是缺陷，而是人类多元化的一个特点，残疾不是不幸，只是不便，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样的，有圆，有缺，有满，有空，这是你没有办法选择的，但是你可以去选择看人生的角度，然后带着一颗快乐而感恩的心态去面对人生的不圆满。这就是我对生活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