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现场 ●张晓舟专栏 DJ Krush享有两个美誉:抽象Hip Hop大师+唱盘魔手。有些人是唱盘魔手,是“世界排名老几”的DJ,比如Paul Van Dyk、Paul Oakenford,但远非什么大师,甚至唱片不忍卒听,有些人是优秀的电音艺人、制作人,却并非技艺高超的DJ,作为DJ,他们往往放碟多于打碟,上次来过的James Lavelle便是典型。像Kid Koala这样唱片和现场都十分了得的神人并不多。DJ Krush也称得上鱼与熊掌兼得。唱盘魔手和电音神人之别,有点类似于杂技演员和舞蹈家。DJ Krush炫技与神韵兼得,Howie B称他为“最具绅士风度的DJ”,超乎“抽象Hip Hop大师”和“唱盘魔手”的,是另一个美誉——“电音骑士”,电音匠人和电音狂徒满世界都是,电音骑士则寥寥,如同DJ Krush专辑名字所示,由“渐”而“寂”。 因此在中国迪吧浑浊的音响和淋漓的臭汗中要参透抽象Hip Hop背后的东方禅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人多总是好事,至少印证了电音文化在中国的迅疾发展,甚至在北京的Mix Club,崔健都遥指着Krush说:我都想当DJ了。但是每隔两秒就要被人挤撞一下的“缓拍节奏”还是令人忍无可忍地生出“回家听唱片更好”的念头。对这位出版过十一张优秀唱片的日本电音骑士来说,始终有一个悖论,电音现场和锐舞派对的悖论。那些派对动物期待“具体Hip Hop”的雀跃,Krush却过于隐晦而抽象,那些习惯House和Techno的派对动物期待重拍轰击,Krush却用缓拍把蠢蠢欲动的身体按捺下去……Krush最有意思的正是淋漓尽致地奔走往返于轻重缓急的悖论中,在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现场,这一悖论比在唱片中当然要尖锐,一个习惯孤独的人必须习惯面对大众发言。 但Krush在广州酒晶吧与王磊即兴合作的那45分钟,又重新刷新了我对他的印象,把我从孤绝寂离的唱片一把揪到迫在眉睫的现场。Krush在北京演了80分钟,在广州,当他演了一小时刚出头就收兵时,人们大失所望。此时王磊上了台,有的Krush迷和派对动物开始从密不透风的舞台前撤离,此时Krush突然对王磊说:我们一起Jam吧。Krush忙于重新接线时,王磊放起刚在法国出版的新作《馨》的第一首,随后两人开始了惊心动魄的即兴狂Jam,Krush的武器主要仍是两个唱机和飞舞轮换的黑胶唱盘,而王磊的身份不是DJ,他的武器是808采样机、Korgan的鼓机和贝斯,以及效果器,没有唱机也没有滤波器。这是难以言传、引人入胜的45分钟,Krush完全脱去了“抽象Hip Hop”这一身盔甲行头,和王磊一起投身于IDM(聪明舞曲)诡异幽深的无际空间。最后Krush作揖抽身,留下王磊独自又演了30多分钟。 王磊迷恋过抽象Hip Hop,在西班牙和法国也看过Krush的演出。对本土民族音乐的依恋也是二人共通之处,这一次事先根本没说的即兴合作,让人想到几年前王磊用人声和日本废墟(Ruins)乐队的那次Jam,远的还有王勇1994年用古筝和著名自由爵士鼓手Han Bennink等人的Jam,近的还有李劲松和Shainkho的Jam,再加上小河组织的“美之瓜”,窦唯领衔的“不一定”,即兴,终于成为中国新音乐的一个新话题。 这是Krush广州现场比北京现场有意义之处。当然我也怀念北京现场的终曲,取自新专辑《寂》的一曲,在深沉的缓拍悠远的尺八声中,在万众的欢呼中,我看到一个孤独的人,依依不舍又决然抽身,而Krush和王磊的这次Jam,不就是两个孤独的语言不通的陌生人,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地,狂聊了一顿,而碰巧,我们也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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