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陈大明，是在王府井书店。《我为谁狂》在现象工作室首映。看完了片子，是掌声，然后导演坐到台前，与观众交流。灯光不明亮。隔得也远。但陈大明天生就不是给人留下模糊印象的人。他坐在一把橙黄色的椅子上，四下空空。他天生就鲜明抢眼。

　　我看完片子，写了则影评，中间提到：“导演陈大明出国九年，这是他回来导的第一部剧情长片。这部影片技术上相当娴熟，节奏与细节都把握得不错，是个好看的片子。而陈大明说：‘技术是有专人负责的，导演提供的是一个世界观。’长时间的疏离带来了一种观察的新鲜与热情，里面当然也掺杂着感受与思考。”

　　这则影评被帖在常去的网站上，陈大明看到了。于是我们约了第二次见面。

　　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星巴克。正是严冬。屋子外头天寒风冷，里头却暖和到微微地热，溢着稠稠的咖啡香。陈大明换下外套，只穿着一件长T恤，——五官硬朗，留着青青短訾。他长得太好了，几乎不象是个导演。

　　当初在北京电影学院，陈大明的专业也是表演而不是导演。90年他参加了电影《peering from the moon》的拍摄，这个片子被美国圣丹斯电影节邀请参赛，他也因此而赴美学习电影，发展演艺事业。作为一个亚洲演员，陈大明在好莱坞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他参加了美国电影演员工会，参加《成吉思汗》、《Beverly Hills Ninja》、《月满英伦》、《Vanishing Sun》、《Rage of Vengence》、《夏日情动》等电影的拍摄。1996年，因在电影《月满英伦》的演出，而获得了珠海国际电影节，和其他多部电影的最佳男配角提名奖。

　　但是刚到美国时，他是个26岁的年青人，英语有浓重的口音。那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好经纪人（也是陈冲、尊龙的经纪人），告诉他先去学好英语，在好莱坞谋求发展。陈大明找了最好的英语老师，过了语言这一关。——时至今日，他的英语水平已经随心所欲，交流无碍了。在拍《成吉思汗》中，他演片中的中国皇帝，有一天，导演临时给他加了一长段台词。陈大明说：“人的潜力在一个不可能的情况下就发挥出来了。”在两个小时内，他背诵了一长段的英文台词，将角色演绎得很圆满。——演完了，查尔顿·赫斯登（《宾虚传》的主演）过来跟他说：“You’re great！”（真了不起！）

　　陈大明笑说：“这件事情可大大提高了我做演员的自信。”既然可以做一个非常合格的演员，为什么陈大明又还要去写剧本，做导演呢？

　　在当年的圣丹斯电影节中，他遇到了当时还不象这样红遍世界的科恩兄弟、大卫·林奇、昆丁·塔兰蒂诺等导演，他们的艺术态度与倾向对当年的陈大明有着相当的影响。在美国，陈大明是一个好莱坞文化的反对者。他要尝试说自己想说的故事，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1998年，陈大明写了剧本《越过高山》，2000年，写了剧本《我为谁狂》。对他来说，当演员是个不需要独立思想的，缺乏挑战的工作，而他从小却一直有着写作的爱好。

　　“我从小就爱写东西，小时候在开封，写作文得了奖，还奖过一本字典呢。”陈大明笑着说。演员与编剧象是两个不交叉的行当，但这个演员却真的写出了好剧本——《我为谁狂》的成功，相当部分要归功于这个扎实漂亮的剧本。陈大明写东西有一个好习惯，他不怕吵。是能带着电脑在咖啡馆里写剧本的人。——如果你在星巴克里见到一个帅哥敲字，那可能就是陈大明呢，他可真不是只在摆个Pose，而在人声语声的伴奏中，更容易进入另一个世界。

　　“剧本让我进入到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观当然在创造出来后，就不属于我了。有了它自己的独立的逻辑。而完成了它，我得隔一阵子，摆脱那个世界，才能继续地往前走。”

　　《我为谁狂》写出来了，拍出来了。这是中国电影的一个意外收获。——它很难被完全归类到艺术电影或者商业电影中去，但它很好看，从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出发，沟通起人性的感受与思考。对于陈大明来说，这个影片也让自己满意，这是一部导演处女作，但得以了各方认可。在电影节上频得好班次，好莱坞也有意翻拍。

　　《我为谁狂》的原名叫《完美女人》，片子中宁静演的角色，被身边的男人们想象为一个纯洁、美丽、忠诚的化身。——《完美女人》是一个幻想，而《我为谁狂》更说明命运。在我和陈大明聊到最后时，我问起他，对于他心中的“完美女人”，有着怎样的想象。

　　可是他说：“完美来自于缺陷。缺陷使人亲近，使人产生兴趣，缺陷才产生美。”他固执得只做理论阐述，而不肯如我所愿地，说出一个具体的形象来，真是让人失望。

　　我只好不再八卦，问他学术问题：“你喜欢哪类的导演，自己有什么样的艺术观呢？”

　　陈大明说：“我喜欢的导演是创造型的、智慧型的，库布里克那样的。在艺术观上，我是一个偏激的人。——但我不固执。如果错了，勇于认错。”

　　他说自己在世界观上是一个走极端的人。但他的极端是一种宽容的极端，充许自己在这一个极端，也充许别人在那一个极端。

　　“那么，生活观呢？”我最后问。

　　“一定要自由。”陈大明说：“我可以工作到晚上四点，但不能忍受每天八点上班。我喜欢在世界各地走。喜欢朋友。”

　　他喝了一口咖啡，再强调一遍：“我热爱自由。”

　　 文/苏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