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影展策展人迪卡尔洛谈大师影片
卡尔洛-迪卡尔洛是正在北京电影学院举行的安东尼奥尼电影回顾展的策展人,26日从意大利飞抵北京。征尘未洗,时差没倒,这个随和老头略带几分困倦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穿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后来在影展现场宣读安东尼奥尼的贺信时仍是如此随意的装扮。迪卡尔洛最初是电影评论家,后来负责了安东尼奥尼多部电影的意大利配音版,1988年开始担任“安东尼奥尼计划”负责人,重版了大师所有作品,在世界上22个城市办了影展。本次影展12月5日结束,迪卡尔洛与人合作的纪录片《安东尼奥尼:改变电影的眼光》也参加此次展映。显然,他对安东尼奥尼了如指掌,上来就对记者说:你可以提出任何问题。
■“人与人之间不可交流”是理解安东尼奥尼的钥匙
问:两年前就曾传出办安东尼奥尼影展要到北京的消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办成?
答:两年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动议。但因为当时安东尼奥尼90岁诞辰,威尼斯电影节要举行他的全部作品回顾展,“安东尼奥尼计划”的工作人员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这件事上,所以中国计划暂缓。这次影展,安东尼奥尼本人非常想重返中国,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特意让我带来一封信向中国观众致意。
问:有一种说法,安东尼奥尼的电影描述的是中产阶级空虚的感情世界,是这样吗?
答:中产阶级的感情是安东尼奥尼电影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他在1950年的第一部长片《爱情故事》里讲的就是大资产阶级的感情故事,“人与人之间不可交流”是理解安东尼奥尼电影的钥匙。我们知道,新现实主义电影表现的多是平民生活,他早年的纪录片、短片表现出了新现实主义的特点,但《爱情故事》脱离了这一风格,遭到了很多的阻碍和批评,当时的很多评论家没有意识到这部电影的现代意义。正是这部电影奠定了安东尼奥尼电影的真正风格,当别人批评他“背叛新现实主义时”,他说这是一种“内心新现实主义”。他开始是一个人孤独地走自己的路,多年以后才得到世界的公认。
■不用心接近安东尼奥尼的观众是“笨观众”
问:安东尼奥尼在技术上对世界电影有何贡献?
答:很多啊。安东尼奥尼电影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从《爱情故事》到《喊叫》是第一阶段,他在取景、用光、叙事手法上进行了多种探索,比如《爱情故事》里的长镜头手法现在还有很多导演在用。《奇遇》、《夜》、《蚀》、《红色沙漠》是第二阶段,如果说电影大师戈达尔是把线形叙事的传统打碎的话,那安东尼奥尼是把戏剧化叙事打碎了。最后是《放大》、《扎布里斯基角》以来的阶段,他以前探索的各种手段在这一阶段彻底地体现出来。比如说,通过人物的行为来分析哲学观念;复杂的、很长的、缓慢移动的摄影,优美的长镜头,很少特写镜头或其他电影技巧,只用自然音响来加强对白;以缓慢的速度使观念和事件逐渐展现出来;演员抑制的表演,简短的对白,长时间的沉默,用最少的外部效果来表现内部冲突。
问:为什么安东尼奥尼的电影经常让人觉得费解?
答(笑):安东尼奥尼跟别人不同就因为他的复杂性,他就像文学史上的詹姆斯-乔伊斯(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作者),他们的作品都需要“解码”。真正热爱电影的人,会努力去理解他的电影,如果只是被动接受,认为好理解的是好电影,不好理解的是差电影,那问题不在电影,而在观众。只有受过某种教育的观众才能接近他既简单又复杂的电影,否则就是“笨观众”。
■对安东尼奥尼的《中国》的指责是不成立的
问:1995年,安东尼奥尼被授予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他当时的心情怎样?
答:他的电影事业本来跟好莱坞全无关系,《扎布里斯基角》就是反好莱坞的。奥斯卡奖承认了很多优秀的电影,但也有很多伟大的作品从未获奖。在中风失语十年后获得奥斯卡的承认,安东尼奥尼非常激动,这是对他一生功绩的认可。
问:安东尼奥尼在失去说话和写字的能力后,1994年在德国导演文德斯的帮助下导演了《云上的日子》,仍然口碑不俗,他怎么保证自己的意图得到贯彻呢?
答:虽然他大半个身体不能活动,但思维仍然敏捷,他总有办法让人明白自己的想法。首先,影片中的四个故事都是他自己当年的小说中的,他对电影的构思非常清楚;其次他有妻子做助手,他们有一种特别的交流方式。
问:安东尼奥尼曾说过,1972年拍摄的《中国》是一部“不带有教育意图的影片”,他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意图拍的这部纪录片?
答:观众如果看了这部片子,就会发现“全盘否定社会主义建设成就”、“对中国人民精神面貌进行丑化”的指责是不成立的。当然,任何一个导演都是主观的,他只能用自己的眼光拍电影,但他拍片的方式能够说明他是在客观介绍。他来中国时就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拍我看到的中国和中国人。没有一个场景是他制造出来的,全是真的发生的。他对中国人民充满了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