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回旋曲式,而且是近代以前的回旋曲式,主部短小而插部重要并富于变化。用《洛希尔的提琴》中,棺材手工者与妻子看病为主要情节,在路上四次乘坐《苦恼》中那位反复希望向人诉说儿子死后自己苦恼的那位马车夫所驾驶的驿车,车上分别碰到两次妓女与嫖客。另一个次要的主部则是婴儿死去的17岁的妈妈。按照宣传的说法,是应该有《在峡谷里》的情节,但我没有看到,反而是多了两个故事不知道来源。把《苦恼》与妓女嫖客的下流语言作为主部C,把《洛希尔的提琴》和17岁母亲作为两个插部A和B,那么正好是ACACABACAC'A,最后的C'是因为原本下作有趣的妓女居然伤感起来,节奏放慢,而车夫也终于完成了与马的谈话,这一个主部是有所变形的。小的结构化段落还有很多,比如医生出现三次,在给妻子和老头看病都是相同的办法和举止:“冰绷带,药粉一天两次。您高寿了?”而给婴儿看病时却更加无能为力;如同犹太三教授一般的三个人物,第一次带妻子下场,第二次逗弄死婴,第三次又是和老头交谈。所以,也许应该增加两个主部,那么全剧就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变奏曲式了。 这是卡夫卡在戏剧上的胜利!这是昆德拉在戏剧上的胜利! 舞美的设计也是新颖的。略微向观众席倾斜的舞台虽然见怪不怪,但台上却空空如也,踩着两个或一个凳子的高跷担任场景,头上盯着两片小屋顶,身上穿着带抽屉的衣服,表情还能随着剧情或忧伤或喜悦;马车车厢是由两个黑衣人前后拖拉,马儿也是经过打扮的人;不同场景的月亮是由黑衣人举着圆形黄色纸板表示的,柳树是扎在人身上的,最后的鸟儿飞翔是一个简单的木偶,被举着木杆走过台前。一句话,整个舞美都毫不遮掩的由负责操作的演员呈示在观众面前。只有一块黑色的背景布,贴着闪烁的星星,是靠后台人员拉开合上的。 配乐也是如此,不用录音,而是一个现场的四人乐队,就在舞台右前方。钢琴大提小号吉他,冷不丁看真有戏曲的味道。号吉他,外加一个女歌者。不过音乐仍然是讨巧般的newage风格,很容易煽情,但长时间听反而有些腻味。相比之下,妻子临终前唱的催眠曲倒是一种民歌风味。无论怎样,在演出根据俄国作家小说改编的话剧时,不是简单的生搬俄国音乐,而是自己谱曲演奏,乃是创造力的表现。 服装,呵呵,是够丑的,而且是繁复的丑陋。所有人都穿的很厚实,颜色也以灰为主,绝无色彩斑斓的美感。甚至也没有太大的视觉冲击力。能够感受到的是一种厚重和压迫。可能这正和导演的意图相符,苦难的俄罗斯民族,苦难的犹太民族……忽然想起竟然把《洛希尔的提琴》中的犹太乐队情节整个删去,这对身为犹太人的编剧来讲需要克服很大的诱惑。 这个戏从形式上来说,可以想象的很多:音乐化的结构,戏曲般的现场乐队,舞美的前台人物呈现,还有情节的精细组合。可惜对语言完全不通,肯定会磨灭掉许多耳朵的乐趣。作者的文笔,没有刻意的浪费在让剧中人物说出大段似是而非的议论,而把重点放在了心理的呈示上。这使得演员的语言听起来没有那么文艺腔,反而好像是日常谈话一般。话剧演员的声音,必然和普通的谈话不同,问题是不能让观众感觉到刻意。当然或许是语言的隔阂,让我不能发现舞台上做作的地方。 终于该谈到诗意了。自偷窥林兆华之后,我越来越重视这一个角度的呈现,也许会把它作为评判此次契诃夫展演水平的绝对判据吧。在妻子死后,经过了前面的克制和压抑,导演终于把诗意拿了出来。不再吝惜红色花瓣的满天挥洒(虽然底下是棵柳树),小说中亚科甫在池塘边思考人生的过程被弄得诗情画意。然而编剧还是残忍的用死婴打断了这个幻想,之后重复前半部的结构化剧作,差不多变成中心对称的样子吧。好玩的是临了在马车上,两个妓女讽刺了一顿戏剧、演员,不断的用“那玩意儿”“这玩意儿”指代性器,又用“戏剧玩意儿”“演员玩意儿”等等进行嘲弄,语言上不断的重复同一个前缀,终于让观众产生了“我也能听懂台词了!”的幻觉。布莱希特的信徒肯定要说这是布莱希特的胜利了吧?哈哈 对于国话的普拉东诺夫,不太想评说了。随意拿来的女声俄罗斯民歌,只是一种简单的忧郁,和剧作的主题背离。很好的第二幕,也是回旋曲式的结构,却既不能看到漂亮的舞蹈场面,也不能在插部的各段对话中得到深刻的压抑感。女地主出卖庄园的副线,被压缩的只剩下了情节,其实去掉这个线索,可以有效的集中主题。人物说话是无可救药的文艺腔,不可能在现实中产生,那么在整个现实主义的表现框架内就是失效的。主角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可能让观众产生玩世不恭或者忧郁愤世的性格理解;巴黎生活的花花公子,居然变成了娘娘腔的人物,请认真读读Balzac吧,看看那时的巴黎时尚青年,是怎样的举止,优雅绝不是变性。至于毫无创新,已经不是我奢望国话能做到的了。平心而论,能够同时有四个剧目的演出实力(厕所、青春禁忌、哥本哈根、普拉东诺夫,如果加上九三年就是五个了),说明剧院的演员厚度已经足够具备,下一步该是优胜劣汰,让不合格的人送戏下乡去吧,那里蕴涵着巨大的市场,既有社会效益也有经济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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