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说,喜剧就是把丑恶的东西揭穿了给人看。在饶女士与赵老师的这场情色隐私公开秀中,商业化放纵了它对公共社会的道德污染
必须承认,我也看了一些饶颖女士与赵忠祥老师这场世纪大八卦。这倒不是因为我也是电视机前赵忠祥老师的亿万观众或听众中的一个,而是因为这场八卦它太铺天盖地了,它太如雷贯耳了,它太五光十色了。在我电脑里的共享文件夹,网上到处流传的那段不知是真是假的电话录音,已经成为单位同事播放最多的MP3文件,当然还有该录音的文字版和以“卿之户,紧也”为结尾的古文版。每次在BBS上看到众网友以最时髦的“紧”字代替过去的“顶”字回帖,我都禁不住身心愉悦。我相信相当多的人与我心有戚戚焉,要不众网站也不会把饶女士与赵老师的这段公案放到娱乐新闻的栏目里,声名赫赫的赵老师原本又不是娱乐明星。
我也深深内疚。想想我将自己的娱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宽容的主也不会宽恕我的不以人为本。我要忏悔的是,在4月饶女士说赵老师欠她3800块钱的时候,我还是谦冲自爱的。然后饶女士去峨眉山了,剪去三千烦恼丝打算出家为尼了,然后她又哭倒在山门前头了,又回北京在法院门口下跪了,然后她又说自己与赵忠祥有过7年婚外情流过两次产并自过两次杀了——不夸张地说,到这个时候我也是拒绝媚俗的,我以自己太忙为由撑着没看。
谁料想,高潮来了就没完没了。62岁的赵老师绝地反击了,一面在家中潜心写做“岁月”系列的第三本书,一面反诉饶女士诽谤。观众们疯狂了,律师们也疯狂了,媒体们更疯狂了,当看到赵老师在中央电视台的梅地亚中心接受记者采访,充满世俗智慧地说:“我就是跟你认识,不等于我就跟你上床了;我跟你上床了不等于导致你怀孕了,你怀孕你就去做人工流产,这跟认识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呢?”当看到赵老师用严密的法律逻辑说:“一个人包二奶,这二奶要离开他,他到法院告这个二奶,要把这个二奶拉回来。这不是扯淡吗?”我也忍不住就疯狂了。
我不得不说,除了赵老师最挚爱的老伴之外,对每个人而言,这都是一场人间喜剧。人民兴致盎然地看着一位著名的老师被争先恐后的媒体一层层扒光衣服,猜测着这位和蔼可亲的师奶杀手的性取向,指点着低沉磁性嗓音下的道德修养。没错,在窥视的欲望得到极大满足之时,所有人都充当着道德的审判者。
然而,鲁迅先生自问自答道:“什么是喜剧?喜剧就是把丑恶的东西揭穿了给人看。”除了今天电视台里演的肥皂喜剧之外,喜剧从来都是用来扒皇帝的新衣的。这一次,被扒的是整个社会最后一层用来掩耳盗铃或者诱惑人的遮羞布。无论此事以后如何发展,我以为,在纵情欣赏这场失去道德底线的八卦表演之时,我们每位热心观众道德外衣下茁挺的丑陋已然裂衣而出。
用个经济学术语,我管它叫外部性导致的市场失灵。我们坚信,商业社会可以由市场形成规范,但市场在某些情况下是失能的。比如每家企业都想把“三废”垃圾排放到公共空间去,自己则赚取最大的利润,这个时候,市场中的商业驱动不仅不能解决公共污染问题,反而会驱使企业更积极地这样做。同样,在饶女士与赵老师的这场情色隐私公开秀中,商业化放纵了它对公共社会的道德污染——它可以彻底解构旧道德,却根本不能结构出新道德。
这并不奇怪。正如本刊去年报道SARS期间外省人对北京人的歧视态度时,所引用的那段话:在我们这样一个以政治权力为中心的社会里,除了权力之外,是没有任何其他的渠道可以用来对社会聚集的变态心理进行价值补偿的。而政治权力又是一个如此稀缺、如此具有垄断性的资源,以至于那些无法获得真实权力的人,只得在偶然出现的机会中,在向更弱者或不如鸡的脱毛凤凰发泄怨恨的过程中,方能使精神的紧张获得补偿。要命的是,尽管这种补偿采取的是一种幻想的方式,带来的却可能是弥漫于整个社会的敌意和道德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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