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倪是一个用头脑和智慧踢球的人,在球场上跑动的速度非常快,除了身材比较矮小以外,他具备了一人上优秀的足球运动员所有的素质。 --摘自傅教练训练手记 陈岩:我太喜欢熊倪了,他特别好玩,那次我们剧组接黄志红和熊倪来做节目,黄志红又高又壮,熊倪又瘦又小,俩人挤在一辆桑塔那车里。到了地方,熊倪才跟黄志红说,“大姐求你点事儿,往那边点行吗?”一看熊倪挤得脸都贴玻璃上了。黄志红乐了:“这小孩儿,你怎么不早说呀”!我认为熊倪是本届奥运会最伟大的运动员之一,是中国体育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但又告别普通。我没把他当世界冠军看,因为他太平易了。现在我们明星队的很多赛事加上了表演的万分,但有熊倪参加的比赛能使我们忘了表演,能够激发起我们的斗志,体会到运动员应该勇往直前的伟大精神。 我曾经问过熊倪:“你为什么叫这名?有说法吗?”熊倪说:“熊是姓,倪呢,我爸说,我出生的时候他碍了辞典,这个倪有出人头地的意思,就用了这个字。”熊倪的名字很特别:如果他入股市,很可能不吉利。估计老得跟“套牢”、“割肉”、“跳水”连在一起——“熊市”嘛!如果他入文艺界,恐怕又处遭遇永远不火的命运——圈里人讲话“泥了”。老天爷权衡了一下说,要不你就搞体育吧,去……跳水吧。于是他就从7岁起跳,这一跳就是19年!19年来,熊倪多次参加世界大赛,4次参加奥运会。并在奥运会上拿了3块金牌,1块银牌和1 块铜牌。要不说“老天有眼”呢,搞了跳水的熊倪,既没“熊”,也没“泥”,一路高歌猛进。 熊倪的声音特别。堂堂五尺,声音如莺,他说话,你在隔壁听,整个一个“花腔女高音”!以至于我采访他时脱口而出的竞是—— 我:性别? 熊倪:女……啊男!(他也脱口而出,之后我们哈哈笑了半天。谈话就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展开了。) 我:为什么要跳水? 熊倪:被逼无奈啊。 我:谁逼你了? 熊倪:咳,教练逼我呀!我刚上小学二年级,湖南省业余体校的跳水教练到我们学校去招生,逃苗子,把我给选上了。可同时还有一个体操教练也看中了我。那年我才7岁,对体育没有概念,什么跳水体操,不懂啊。别说我不懂,我老爹老妈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像我这种双职工家庭,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很不错了,哪有闲工夫搞什么体育呀。 但是我父母明白一点,知道是锻炼身体,健身。就跟我说,既然对身体好,那就去吧。可是两个队同时选的我,我去哪个队呀,我父母也不知道体操跳水到底哪个好,或者干哪个对小孩更有利。就说,哪个队先选的你就去哪个队吧。这样,我就到了跳水队。 学跳水得先学游泳,我是个旱鸭子。先学憋气,再学打水,然后教练给我腰上绑个绳子就让我游。刚刚会一点,教练就给我解了绳子,绑别人去了。我觉得自己挺能耐,这么短时间就学会游泳了,小孩傻胆儿大,就自己游,一会儿沉下去了,教练一看不对,一下把我提溜起来了。后来明白了,绑着绳子能游,那是教练给你拎着哪,一解了绳子,拎着的动力没了,又不会往前走,还不往下沉!学会了游泳就开始练跳水,光从3米往下跳,一块铝合金的器械板,5米长,50公分宽,有弹性。站在上面,两边都要掉下去那种感觉,别说再走到前面往下跳了。哎哟感觉太恐怖了!第一次跳还不觉得怕,后来每天都跳,就感觉特蜃的慌。就像自杀的那种感觉,真的像自杀。每天就希望教练有点什么事,最好是生病来不了。业余体校是4点半训练,教练有时候迟到5分钟,好好教练不来了!刚高兴一会儿,一看教练骑着单车又来了。哎呀,又来了。特失望。开始教练没那么厉害,可能是为了吸引我的兴趣,“仁慈”的一面显得多一些。 大概坚持了两天,我就开始跟教练撤谎:哎哟,教绦,今天我这儿疼;明天那儿不舒服。教练用特怀疑的眼神看我,你是不是呀?我说真的。可这只能糊弄一两天,又想一招儿。“教练,今天我们学校大扫除。”教练说“去吧。”那天就没训练,特美。可学校也不能天天大扫除啊,后来就找个水管子把游泳裤叉给弄湿了。那会儿游泳裤质量差,特别不容易打湿,得使劲搓。把泳裤打湿以后就逛菜市场去了。到菜市场也没事儿干,在那儿看一帮老头下象棋,看到6点用棍儿挑着游泳裤就回家了。我妈感觉特奇怪,以前都练到7点多钟,天黑了才回家。有一天就问我,“哎,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说,“我们教练今天看电影去了,让我们早下课。”明天又编一个理由,每天把游泳裤打湿了,表示练过了。这样大概瞒了一个礼拜。有一个礼拜天,我妈送我去体校。教综上见我就说,“熊倪,你要再不来,我就开除你了!”我妈一听,再不来开除?这叫什么话呀?每天游泳裤又都是湿的啊,就问教练是怎么回事?教练就把这个情况说了。这下好了!这么点小孩儿敢骗人!一回到家,我爸二话没说,罚我在沙发上跪着。南方有那个笤,竹子的,捆成一捆儿,打到肉上很分散,但凡是触及到的地方都特别疼。后来还觉得不解气,嫌隔着裤子打不疼,把我裤子扒了,非得直接接触皮肉。哎呀这通揍哇!没办法,还得乖乖地回去练。 八五年,我进了专业队,开始练跳10米台。第一次跳把我吓得半死。教练问谁先跳啊?一看旁边都是小女孩儿、只好硬着头皮第一个跳!开始都从练跳“冰棍儿”开始。我们从来不愿意跳”冰棍儿”这个动作最简单,也最难受。往前倾一点呢,碰要害部位,疼得要命;往后倾一点呢,我们的术语叫“灌肠”,就是水从屁股里面冲进去。站在10米跳台上,哎哟那个感觉!往下一看,底下的人就蚂蚁那么大。别说跳了,站在上面都害怕。教练喊:“赶快跳!赶快跳!”我心一横闭着眼睛就下去了,就感觉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嘴里直念叨:“怎么还不落水呀,怎么还不落水啊……”哎呀,总算落水了!这颗心才慢慢地从嗓子眼儿回去了。 有一次我跳“305”,按规定应该翻腾两周半,抱膝。结果我跳的时候少了半周,两周就下来了,跳水就变成体操了,跳水应该头先下去,体操是脚先下去。当时我都吓傻了,这要弄不好能摔吐血了!我们教练也从凳子上跳下来了,“咣唧”就坐地上了!立刻觉得都不会说话了,愣了一分钟才问我:“怎么样?有感觉吗?”我说,“没感觉。” “再来一个!” “不跳了!” “再跳一个!” “不跳了!”“啪”,一嘴巴子,我这半边脸就肿起来了。 “跳不跳?” “不跳!” “跳不跳?” “不跳!” 教练又开始给我做思想工作,大概做了半个小时,我死活就不上跳台。这时候旁边有一帮练花样游泳的女孩在那儿给我加油:(熊倪捏着嗓子学女孩儿腔,出来那动静儿不过就是在他声音的基础上再尖细一些而已)“熊倪加油!熊倪加油!”我当时心里想,瞎,你们什么时候加油不好啊,非在这个时候!这不是让我出丑吗!可还是不敢跳。男孩一般在女孩面前总喜欢逞英雄,好面子。可那时候我完全被恐惧心理占据了,心想没面子就没面子吧,面子值多少钱一斤哪,命要紧!说什么也不跳,就耗着。教练急了:“不跳你给我回家去!” “回家就回家!” 第二天起来,教练和队员都训练去了,楼道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从9点钟站到12点,孤伶伶的,特凄凉。毕竟在这个游泳馆练了三四年,从此就要离开了。我把所有的地方都仔细地看了看,宿舍啊、洗澡池啊、更衣室的衣橱啊,连厕所都去看了看……我拎着行李回到家里,父母正好在家。见我拎着行李回来,都觉得很奇怪,间我:‘哎,你怎么回来了?”我就先把话给套上了,我说,“你们不是说了,不想练就回来读书吗。那我现在就想读书了,不想练了。”那是我刚练跳水的时候我爸说的话,“不行就回家读书,就当成一种爱好,或者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就把这句话给记住了。现在我把这话抬出来,我父母也没说什么,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也没马上逼我回去。过了两天,领队啊,教练啊,和一些老队员就来做工作。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转正了,进人专业队了。一进专业队就有工资了,福利呀,待遇呀全有了。那年我才9岁,9岁就拿工资了,多不简单,这个节骨眼儿上不练,太可惜了。头一两天我爸还没表态,就看我自己什么主意。到后来急了。等教练和领队走了,就开始打我。这时我们家惟一的家法,一般都打屁股。那是真打啊!我就是咬定牙不回去,宁死不屈啊!打完了,我爸又给我做工作,说你已经练了几年了,学业也荒废了,再回去跟着学也比较吃力。要是进了体委,不管怎么说是铁饭碗啊,不但有一技之长,还能挣工资……做完思想工作再接着揍。大概有一个礼拜,一天打几顿我忘了,后来在强大的攻势面前只好低头,我违心地答应回去了。我妈就用自行车带着我,送我回体委。走在路上又问我,你愿意去吗?我说不愿意去。我妈把车一停就骂我。我从车上跳下来就往回跑,我妈就在后面追着骂……没法子,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我只好又回到训练队。 因为当时岁数小,做事都凭兴趣。后来岁数大一点,就知道努力了,人生的目标是一步一步地设定的:在业余体校就想着进专业队,进了专业队又想着进国家队。参加第一届“青运会”我是第十六名,根本就排不上号。我们队有一个女孩是第三名,被选入国家少年集训队。教练要送那个女孩去北京,就把我也带上了,说希望能让国家队教练看你一眼,如果有希望就留在北京。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住在招待所的地下室里,空气也不好,那是夏天,又闷又热,人家正式队员都住在楼房里,我们住在人家下面。当时特羡慕“住在上铺的兄弟”。每天不能跟国家队队员一块儿训练,人家练的时候我们只能远远地在旁边看,人家不练的时候我们才能去练一会儿。看着李孔正、谭良德那些有名的老运动员训练,哎呀崇拜得不得了!教练说你们什么时候能练到他们那个水平就行了。人家发那运动服都是法国品牌,我想什么时候我能穿一套那样的衣服,就牛了!连守大门的阿姨都说:“哎哟,熊倪,你什么时候也能到国家队啊?”真受刺激! 在北京练了两个月,总教练和副总教练都看上我了,说这个小孩有潜力,要把我留下。当时我的工资关系、粮食关系和服装关系都在湖南,不能在国家队领衣服,领队就趁着其他队员回家的时候,悄悄给了我一套。穿上国家队队服,美!虽然还没有正式调入国家队,算是代训,但初步地实现了自己进国家队的梦想,迈进了那个门坎……从地下室搬楼上去了。 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是在八七年一月份,叫“春燕杯”。在前东德的一个城市比赛,第一次出国觉得特新鲜,每人发一大沓子公共汽车票,每天跟着老队员乘公共汽车去训练。记得路过贝尔格菜德的时候住了一晚上,老队员要出去转,走之前吓唬我们:“别出门啊,这儿社会治安特别乱,到时候把你给卖了!谁敲门也别开!”就觉得特别恐怖。后来他回来了,怎么敲门我也不开,以为碰着来打劫的了。他喊:“是我!”我一听,说中国话了,是自己人,才敢把门打开。 预赛的时候我是第二名。后来到决赛了我还想,能拿到第二就不错了。但是最后越比越好,竞拿了冠军。 我: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就拿了冠军,你哭了吗? 熊倪:印象中没有哭。 我:比赛时紧张吗? 熊倪:也紧张,但可能岁数小,“包袱”少。其实作为运动员来说,真正的思想压力来自你取得了冠军之后,而且越往后,你的压力越大。可能是你想像不到的那种压力:哎哟熊倪,比的不错,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了,就是你的时代了……可能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无形中会让你背上很多“包袱”,然后就要求自己百分之百地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个阶段大家都在为参加八八年汉城奥运会做准备,我根本就没想过我能参加“奥运会”。更没想到能在奥运会上拿成绩。我有个毛病,一到大赛临近的时候就开始发低烧。后来他们说可能是内分泌失调,进入了一种状态,从紧张到兴奋的状态。那年奥运村的吉祥物是老虎,他们说,哎哟,这对你大吉利啦!你也属虎。 当时跟美国的,“空中英雄”洛加尼斯比赛10米跳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跟他较量过。洛加尼斯从小学芭蕾,他是第一个把芭蕾的那种韵味溶人到跳水里面的,展现的美特别有感染力。我一直把他当成偶像。在这之前的跳板比赛中洛加尼斯不慎磕破了头,他把油膏糊在头上,继续参加比赛。这给裁判和在场的观众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洛加尼斯当时已经28岁,比我大一倍,是最后一次参加奥运会。大概是裁判想给他的运动生涯划一个圆满的句号吧,虽然我比他做得好,但裁判还是给他打了高分,最后我仅以1.14分之差输给了他。在场的许多中国裁判都认为不公,劝我拒绝上台领奖,可袁伟民主任对我讲:虽然输了,还要一最好的精神面貌去领奖,不要有过激的言行。他们挺惋惜,我倒觉得没什么,没有想到第二和冠军的区别在哪儿。可能因为那时候小,后来岁数越大越觉得可惜 。遗憾的是自己没有创造一个奇迹。当时还没有一个人在14岁拿过奥运会冠军。 八八年汉城奥运会以后,就有些患得患失,背上了名和利的包袱。九零年亚运会输了,九一年世界锦标赛也输了了。当时很多报纸就评论说:少年得志大不利呀,忘乎所以呀,不听教练的安排呀,不刻苦训练偷懒啊……我觉得特别委屈,谁也不是故意不去比好。比赛就可能要有胜负,那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背着这个思想包袱,九二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又没跳好,就认为自己是当然的冠军,4 年前是因为裁判的原因嘛,结果只取得第3名。决赛那天一个小插曲。3米板活动的时候,我“咣唧”,跳水里了,立马就感到下体一阵凉意。怎么回事呢,一紧张,忘绑裤带了,裤杈就整个褪至小腿肚子了。正式比赛都有水下摄像机,幸亏当时还没有正式比赛,摄像机没开。急急忙忙提裤子,头露出水面了,裤叉还没穿好呢,马上爬起来,装成没事似的,先向旁边扫一眼,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一看教练观众都没有什么反应,没事儿!这要给拍下来,完了,整个一个“三级片”啊! 应该说哭的最伤心的就是这一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比完赛之后,知道了自 己是第3名,我穿者泳裤就到地下室去了,一推门进去那眼泪花花就出来了,根本 就控制不了自己。觉得特别失望,特别伤心。感觉“奥运会”这个牌子对自己太重要了。那一年我付出的努力是最多的,而且从年龄结构、技术水平来看,都是一个鼎盛时期。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就感觉自己种了一个瓜,得了一个豆。屋里还有几位教练员,一看我哭了都说,哎呦,比这么多年赛,从来没见熊倪哭过。 比赛之后有一个颁奖仪式,前3名运动员都要上台领奖。总教练带着工作人员满场的找我,后来在地下室第3层把我找着了。我正在那哭呢,满脸的泪。连忙处理,用凉水猛洗脸,可眼睛还是红的,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工作人员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我说还没换衣服呢,他说来不及了,那边直播开始了!是全球转播。我穿着拖鞋短裤就上领奖台了。别人都穿得整整齐齐,就我穿着拖鞋短裤。后来很多媒体、观众、领导都批评我,说我不注意仪表,输了就吊儿郎当,让人家说我们没有风度,输不起。 九六年的时候,从技术上来说,虽然没有前两届势头那么猛,但自己更加成熟。当时就是心态的一种转变。从我出道就在10米跳台取得了比较好的成绩,各种头衔都拿过,惟一没有拿过奥运会冠军。对于我们运动员来说,要争取参加三大赛:“奥运会”“世锦赛”和叫“世界怀”。这3个比赛都拿了冠军才算世界冠军。其中又以奥运会级别最高。四年一届,运动员一生的梦想就是要拿奥运会 军。九六年我又参加了亚特兰大“奥运会”。 决赛时,我最后一个出场,前面有个中国选手,在我跳之前,他已经超过其他选手排在第一名了,金牌已经记在中国帐上了。但冠军可能是他拿,也可能是我拿。一看记分牌上显示,我最后一个动作要跳出77.19分才能获得冠军。应该说完成这个动作难度较大。站在跳板上,我把整个的动作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起跳,入水。心里感觉,哟,好像完成得还不错,但又不敢肯定。因为没看到最后得分。上岸以后,我做了个特别兴奋的握拳动作,但马上清醒。不行,得赶快看记分牌。本能的一种反应。等记分牌显示出来、我的记分已经排在第一了。十几年的心血啊!这种幸福的感觉,猛然一下来到以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当时有个镜头拍得是我的后背,我靠着墙边儿,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比完赛,我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国际大赛。因为一个人能参加一届“奥运会”就不错了,我已经参加三届了。考虑到九七年还有一个“全运会”。如果还需要我,我一定会跳出来。说话时根本就没想到还能复出,还能参加今年悉尼的“奥运会”。 九七年和九八年,中国跳水确实走过这么一段低谷。看电视转播比赛的时候,我的心里特别难受。中国跳水队从70年代辉煌起步以后,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那年中国连丢4个“奥运会”项目金牌,咱们的队员能输给俄罗斯的萨乌丁五六十分!中国队老这么输,会给裁判留下很坏的印象。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义务,我要回来拉一把。我复出就是想战胜萨乌丁!九八年的五六月份,又重新回到队里。这期间我长了十几斤肉,从新闻片里就可以看出来,身上没有肌肉,就剩3块肥油了。肚子上一块大肥油,腰肌两侧的肥油那么厚。那还是练了一段时间以后拍出来的新闻片!哎哟,惨不忍睹啊!别说做什么技术动作了,连基本的力量素质都不具备,毕竟离开跳水队已经二年了,这期间生活自由了,没有任何压力了,不用早上6点起来训练,不用晚上10点睡觉,想玩多晚就玩多晚。刚回家的时候还一激灵一激灵的:哎哟10点了!再一想,哎,我不用10点钟睡觉了。一觉醒来天亮了,晚了晚了!赶快看表,一想不用再做操了。跟女孩约会还老看表。人家问我怎么啦?有什么急事儿吗?我说没有没有。在跳水队的时候基本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精彩、有多刺激。晚上10点以后还能出去玩?一两点钟还有卡拉0K,还有宵夜? 我:你是不是以为10点钟你睡觉就全睡觉了? 熊倪:没错。这2年我玩疯了,已经不习惯过这种半军事化的运动员生活了,我必须从头开始。回来以后,队里也给我一些宽松的政策,按照助理教练的待遇。一,三、五早上出操,二、四、六不用出操。但还是觉得压抑。二,四、六早晨教练敲隔壁队员的门,我一听那声音就紧张。练了一段时问以后,就准备出征九九年“世界杯”。可是临赛前领导找我谈话,让我自己提出来放弃这次比赛。 可能有人背后做了手脚。我流着泪跟领导谈了2个小时,我说我复出不是为了我个人,我一切都有了,最高的“奥运会”的冠军我都拿到了。我花了这么大的心血恢复训练,已经恢复到一个比较好的状态。临出发前告诉我不让参加了,我很难接受这样的决定……第二天我灰溜溜地离开国家队回到长沙。也是巧了,那一届“世界杯”10块金牌,我们拿了9块,就我的那个项目没拿到金牌。而且萨乌丁还没参加那次比赛,所以应该说这是整个队里最稳的一块金牌……如果我参加的话。后来,我又重返国家队。很多教练啊,包括一些队员都说,真是天意。 我:这次奥运会完了以后,打算干吗去? 熊倪:回湖南,在省体委做一些工作。 我:什么衔儿? 熊倪:以前我是体工大队的副大队长,副处级。九六年奥运会以后就被任命为正处级的调研员。 我:官挺大嘛,二十几岁就正处了,熊处长。是党员? 熊倪:是我党优秀的共产党员,18岁火线入党。九二年奥运会前入的党……那年还没取得好成绩,愧对我党我军…… 我:我军就不必了。熊处长要是留在湖南的话、湖南的跳水事业还能发展。 熊倪:现在的小孩五六岁就开始训练,出成绩的时候都是十四、五岁。我现在都成老人了,新队员一来,这个老头怎么还不走?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还不拉哪!还要怎么拉呀!对了,听说你们湖南同志每次出国比赛都带辣椒?海关不查吗? 熊倪:怎么不查呀!跳水的南方人多,能吃辣椒的多,没辣椒吃不下去饭。乱七八糟人手一瓶,有带蒜蓉酱的;有带“老干爹”的,有带“老干妈”的。进关的时候,带的食品都要检查,查出来就得把它扔了。后来我想一招,让我们的医生带着,都放在他那个药箱里。海关一查,就说是中药。口供都对好了。具体什么中药,老外也不懂。到了国外,整个一个辣椒聚会。还舍不得一次吃多了。因为我们一出去就是一个月,一转就是四五个国家。一瓶开了,你一勺,我一勺,一分就没了。后来有了分工,这顿饭你带,下顿饭他带,这样还能吃的时间久点。有时候因为比赛时间不固定,该带辣椒的那人可能没比赛,吃饭时没来,全队人都骂他。一到吃饭,就满餐厅地找该带辣椒的人。 我:退役以后,想没想过出国发展?运动员好象都是这路子,拿了世界冠军了,出国了。 熊倪: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出国。二等公民啊,这是肯定的。可能因为你得过世界冠军,开始比较重视你。但人家始终会认为,你上我们这打工,赚我们钱来了。而且我喜欢在国内居住啊,旅行啊,有房子有车,应该说各方面待遇都很好。而且我喜欢交朋友,在国内毕竟还有一个友情啊,无论走到哪,都有很多的朋友。到了国外,一个人奋斗。包括当地华人,互相都不来往。我不习惯。 我:想上学吗? 熊倪:我九三年就在湖南大学学习。现在应该读博士了。 我:为什么没上北大,清华? 熊倪:前面好多人也这么问我,对我来说就像中国足球队一样,就是请贝肯鲍尔来也没戏,上北大、清华,可能对研究生来说管用。毕竟师资力量是全国最好的。而我这个水平,只能学些最基础的。清华、北大、湖南大学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想在大学里面踏踏实实学两年,起码学到点真东西。 我:奥运会一结束,熊处长就能踏踏实实地找女朋友了吧? 熊倪:倒是跟女孩谈过,也仅仅是走走关系啊。后来因为到北京训练,两地相隔太远,时间久了,这种感情才没有出现。 我: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谈朋友,终于没有教练管我了? 熊倪:有啊!尤其是刚离开国家队的时候。运动员守则上明确规定:严禁早婚早恋。刚进队时我一个小屁孩儿,什么部不懂。一看队里面那些女孩都剪着寸头,长得全一样,有一个女孩,比我大,刚进队我连衣服都不会洗,她就经常帮我洗,叠好了给我送来。后来她出国帮我买了一个电子游戏机,我出国又帮她买了一个洋娃娃。纯粹就是那种姐弟关系。有一次,我们跟一个教练说好了,晚饭后仨人一块儿去散步。可教练临时有事儿没去成,我就跟那女孩去了。回来买了冰激凌,我们两人边走边吃,正好被我们总教练和领队碰上了,回去就跟我们教练反映,怎么回事儿?这一男一女怎么一块儿走?那年我才13,让他们一说我们就变成另外一种关系了,队里有规定啊,要有这种行为就得开除国家队啊,太恐怖了!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到今天。到后来我跟那女孩都不敢说话,差点反目成仇啊!再跟女孩接触就像做贼一样,走一块儿东张西望,碰见熟人随时离开,装成不认识。 我:奥运会冠军后,有没有姑娘给你写信? 熊倪:有的是。特别是九六年奥运会夺冠以后,那一两年特别多。 我:你动心了吗? 熊倪:没有。我还比较清醒。因为她们只是通过电视看到我,比较欣赏啊,崇拜啊,毕竟不了解我。内地的一般比较含蓄,围着签签名照照像就完了。港台的比较疯狂,上来搂着你就亲啊!而且亲完了还不走,跟旁边的女孩炫耀,我刚才亲了熊倪了,怎么怎么的。开始我还假装镇定,一听这个赶紧跑,本来还想装傻,以为亲完就完了。不行不行,受不了! 2000年7月15日,熊倪在备战悉尼奥运会间隙,抽空儿随中国明星足球队赴大庆比赛。蔡明在场外负责“啦啦”。她喊到:“希望对方的球员千万不要碰我们的熊倪,因为他将要在9月份代表咱们中国去奥运会拿金牌……”就这一句,使熊倪带着球如入无人之境。有点像当年曹操对待赵云:“令出山摇动,三军听分明。宁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今若有一兵一将折损赵将军之性命,八十三万人马,五十一员战将与他一人抵命。众将所闻,纷纷后退,不敢前进……”看到这种情况,蔡明又挺不忍心地告诉对方:“郭达可以随便碰。”郭达一惊:“把我豁出去了!”就在这场不公平的竞赛中,中国明星足球队齐心协力、顽强拚搏、勇往直前、不负众望,最后以2比3……败北。 在27届悉尼奥运会上,熊倪在比分落后俄罗斯跳水名将萨乌丁30多分的情况下,一次次沉着起跳,最后终于为中国跳水队赢得开赛以来的第一块金牌。之后又与队友肖海亮一起夺得10米跳台的冠军!可以想象,那些曾经在球场尚为熊倪“保驾护航”的对方球员们肯定欢欣鼓舞,奔走相告,说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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