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是一个有很大创意而且达到了“艺术完整”的好戏。它很有可能作为一个历史剧创作的新的典范存留在演出史上。
戏开场,柳如是从舞台深处,带着默默的抒情,朝我们款款走来,柔情似水;戏煞尾,黄宗羲在左侧台口,怀着深深的激情,对我们振臂呼号,热情如火。
我问王延松导演为什么不把戏也了结在柳如是身上,他说,柳如是承担不了这个戏的思想重量。我明白了,他不仅重视戏的艺术的美感,也重视戏的思想的力度。他要让戏的结尾处,在剧场里响起在那个天崩地裂的时代能够听到的时代最强音: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然而,《白门柳》的戏剧情节的主干是围绕着“钱(谦益)柳(如是)因缘”展开的,而对于钱谦益的形象重塑和对于钱柳之间在乙酉(1645)之变时观念分歧与意志冲突的具有现代精神的揭示,则是这个戏一个独特的思想文化价值之所在。
什么叫“现代精神”?今年北京地区高考作文试题是《包容》。包容就不失为现代精神。1948年一位明史专家批判钱谦益说:“牧斋(即钱谦益)对明朝失节,出卖祖国,出卖人民。”但半个世纪之后,历史剧《白门柳》的编导就可以以半个世纪前不可想象的“包容”的心态,把柳如是的视死如归的民族气节与钱谦益的重生轻死的文化精神作为两个“真理”冲突起来,而且胸有成竹地将这冲突化解在历史的远景里与舞台的胜景之中。
什么叫“历史远景”?昔日的“历史远景”就是今天的华夏大地,就是剧中人物钱谦益对剧中人物清军主帅多铎说的:“你我是看不到了,但爱新觉罗的子孙们能看到的”包容一切的中华文化发扬光大的今日中国。
什么叫“舞台胜景”?那就是导演的种种有意味的舞台处理。我真是欣赏导演设计的这个舞台调度:在钱柳之间发生了最为痛苦的争执之后,柳如是独守绛云楼上,而载着钱谦益北上赴任的乌篷船正好像是咫尺千里地漂流到绛云楼下。楼上的美人和船上的文人都用眼睛凝望着我们,像是要对我们有什么倾诉,我们觉得所有的纷争好像都溶化在这独楼孤帆的美景中了。
正是在得到了如此审美愉悦的时刻,才更加感悟到舞美的成功。舞美设计王履玮大胆地把反映市井生活的写实的酒肆茶楼压缩在舞台左侧一隅,而让整个舞台变成一个写意的空的大空间。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缠绵泣血的人生故事也在这个空的空间中展开,直到钱谦益戴着枷板跪着对要与他一起赴难的柳如是一字一顿地吟诗道:“恸哭临江无孝子,徒行赴难有贤妻。”男女主角的出色的表演自然也为这台好戏增添了光彩。
韩再芬的成功是她的艺术天赋的又一个证明,如果说我们在《徽州女人》里看到了她的动态美,那么在《白门柳》里我们又看到了她的静态美,这证明着,只要给她提供一个真正的艺术空间,她一定会放出异彩。(作者 童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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