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雪健主演的电影《云之南方》，此次入围了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竞赛单元，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朱文。李雪健在剧中饰演退休老工人徐大勤。在经历了那场刻骨铭心的大病之后，身体恢复得很好的李雪健，创作激情再次迸发。去年至今，他连续拍摄了四部影视片。除了《云之南方》外，他又在电视系列剧《中国故事》之《老师的故事》中饰演乡村教师（该片5月下旬在中国教育电视台黄金档首播）；在电视连续剧《历史的天空》中饰演新四军司令员杨庭辉；在电视电影《合同父子》中饰演父亲。自称是“戏疯子”的他，把这称之为自己的“父亲系列”。日前，他在家中接受本报记者的独家访谈，畅述了艺术创作给他带来的欢乐，“父亲系列”给他带来的新的人生感悟。

　　“长期闲着不演戏，我会觉得活不了的”

　　问：去年以来，你重新活跃在影视艺术中，在四部影视片里塑造了四个身份、经历、性格、气质迥异的人物。有趣的是，这四个人物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是父辈人物，你把他们称之为自己的“父亲系列”，这是巧合，还是你刻意为之？

　　答：所谓“父亲系列”的提法是后来提出来的，事先并没有刻意为之。

　　去年年初，我感觉身体恢复得不错，便“吵着”要求工作。我是一个“戏疯子”，长期闲着不演戏，我都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我这个人惟一的长处是演戏，只要能演戏，别的可以什么都不管。大夫也同意我出来适当地演点戏，凡疾病“七分心情三分治”嘛，有了工作心情舒畅，这病就好得快。正也凑巧，有位青年导演朱文，他是学理工科出身的，后改行写小说和剧本，他把自己写的电影剧本《云之南方》向田壮壮推荐。剧中讲一个退休老工人徐大勤，妻子早年去世，自己辛勤地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他们都已成家立业，自己则孤身一人度过晚年。壮壮觉得这个角色挺适合我的，把我推荐给了导演。

　　问：以你的经历和年龄，的确很适合演徐大勤这个人物。

　　答：我曾和妻子说笑话：我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要抓紧时间演“父亲系列”；再过几年，我也许要演“爷爷系列”了。对徐大勤这个人物我是挺理解的，让我想到了我们的父辈。他们承担了对社会、家庭的责任，默默无闻地无私奉献。他们的一生很朴实，没有豪言壮语，也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影片就是呼吁整个社会关爱、关注老人，给他们一点温暖，帮助他们一起来度过这段人生最后的时光。我和导演交流沟通时说，退休是人生的一个坎，每个人都要学会过这道坎。我曾经患过大病，经历了人生另一种坎，能和徐大勤产生心灵相通。朱文听了我的一番话很感动，彼此都觉得能够合作是一种缘分。

　　问：从你的话语中看得出，你很喜欢青年导演朱文。

　　答：对，我很喜欢他为人处世的方式。他很热爱电影，敬业，不张扬，心很沉静，这一点在时下浮躁的影视圈里显得难能可贵。在工作和艺术上，我把他引为知音。有时为了艺术上的事，他显得很“固执”。影片中有一个镜头，湖面平静，在蓝天白云之下，我坐在船里轻轻摇荡。为了拍摄这个富有诗意的镜头，我们在云南美丽的泸沽湖里整整拍了三天。这部影片去年参加了柏林电影节，荣获亚洲地区国际影评大奖；今年又在香港国际电影节上荣获了国际影评大奖和故事片金奖。因为这个，它不能角逐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大奖了。现在，它已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的比赛单元。

　　《老师的故事》：用父亲般的感情爱学生

　　问：《中国故事》之《老师的故事》是哪一点吸引了你加盟？

　　答：这部戏是系列剧，其中一集是讲乡村教师的。《老师的故事》的剧本让我感动，那个乡村教师的形象我很喜欢。它由青年导演曲立君自己创作、投资的，每一个故事，取材于最平凡的生活琐事，剧情朴素动人。拍这集戏虽然只用了10天，但我很用心，动了真情。

　　剧中那个乡村教师是一个拿工分的民办教师，教20来个孩子。这个教师年轻时爱看王蒙的《青春万岁》，有理想有抱负。在新时代里，他把自己的满腔热情倾注到这些孩子身上，针对每个孩子的特点，用各种方式激励他们。演着演着，我觉得自己又演了一回“父亲”，不是吗？他身边有20多个孩子啊！虽然剧中没有人喊他“父亲”，可他对孩子有着“父亲”般的感情！

　　在演这个乡村教师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我的少年时代。当年我父亲在山东菏泽地区当公社党委书记，我小学1—4年级就是在乡村小学度过的。后来我父亲调到贵州凯里县工作，那是一个交通极不方便的地方，我在那里念完了高小和初中。我的启蒙教育是在农村完成的，我对乡村教师充满了感情。戏演着演着，我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教育我的乡村老师。

　　《历史的天空》：演个“当爹又当妈”的司令员

　　问：电视剧《历史的天空》是你扮演的又一个军人形象。

　　答：这部戏的导演高希希曾两次邀我和他合作，但都因种种原因擦肩而过。这次让我扮演剧中新四军司令员杨庭辉，我就一口应承下来。

　　问：你演过多个军人形象，这与你的军人情结有关吗？

　　答：我小时候曾经梦想当个骑兵团长，或是像我大姑父田方在《英雄儿女》中演的政治部主任。我对军人特崇拜。小时候看电影《林海雪原》、《董存瑞》等等，杨子荣、董存瑞等英雄形象给我的影响极为深刻。以后我真的参了军，一个偶然的机会，又考上了空政文工团。我的成长、成熟都在部队，所以对部队非常有感情。尽管我演过很多军人形象，但杨庭辉这个新四军的高级干部形象对我还是很有挑战的。新四军当年战斗过的一些地方如安徽、湖北的大别山区等我都去过。部队常说：“司令员是爹，政委是妈”，而杨庭辉是司令员兼政委，他在部队里既当爹又当妈，比一般的“父亲”责任要大多了。特别是在战争年代，把战士们送到前线，“当爹当妈”的多揪心啊。我演杨廷辉，就要把他这种情感表达出来，让观众认同他是非常称职的好司令员、好父亲。这部戏里有一个情节，杨庭辉的一个战友牺牲后留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孩临走时，杨庭辉特地挑了把小镜子送给她，这个细节把杨庭辉父爱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问：电视电影《合同父子》恰恰又写了父亲形象。

　　答：电视电影《合同父子》讲一个转业军人，当了老板，觉得亏欠了儿子，就溺爱他，孩子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他，惟独忽视父子间的情感交流，渐渐父子感情疏远，有了隔阂。儿子大学考试作弊，母亲觉得没法管教，父亲想出损招，和儿子签了“合同”，结果父子关系激化。直到最后父子才恢复了正常关系。

　　“我们忙这忙那，有意无意地把父辈给忽略了”

　　问：演了“父亲系列”，你是否对“父亲”有了新的理解？

　　答：我曾和不少青年人聊天，问他们：你们的头脑里父亲是什么样子的？父亲给你们留下了什么？他们都沉默，半天不说话。这一点给我刺激很深：这么些年，我们有时看似很忙，脑中已很少想到自己的责任，想到对父辈的关爱。

　　拍戏的过程中，我也在反省自己：家里老人退休、离休，我们心里重视过没有？没有。我们把这些看做是常事。父辈为我们子女忙碌劳累了大半生，在他们退下来以后，更需要子女亲情安慰的时候，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有意无意地把他们给忽略了。我深深为自己的失误而内疚，而自责。从那以后，我给自己父母亲和岳母等父辈亲友打电话问候更勤了，电话里交流的话题也更多、更宽了。尽管父母表示不要我为他们多操心，就希望我在电影电视剧中多演几个好角色，但我不这么想，我觉得我要尽自己的一份责任和孝心。

　　“孩子的信让我懂得了‘儿子’两个字的分量”

　　问：生活中，你也是一个父亲，当一个“好父亲”不容易吧？

　　答：演了“父亲系列”后，我触动很大，感觉对我儿子关心太不够了。平时我一直强调自己忙，不太管他，生病期间更是把孩子交给姥姥，我欠儿子的太多了。有时父子之间也会搞点小磨擦，闹点小矛盾。儿子不高兴时就对我说：你出去拍戏吧。听到他这句话，我心里挺难受的。我这个当爹的，亏欠儿子太多了。

　　我生那场大病时，儿子写了一封信给我，深深地打动了我。13岁的儿子在信中写道：“爸爸：听说您病了，我心里很担心，也很着急，但我想最着急的应该是您。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因为着急也没有用，我们要有勇气去面对病情。家里、剧组都不能没有您，您一定要挺住，让我们共同走过艰难的一关。”儿子还写道：“我高烧不退时，您在我的身边守护。现在您病了，我虽不能去照顾您，但我会时时刻刻想念着，祈祷着，祝福着，我有信心，您有吗？不要回答‘可能’，‘也许’，要对我说‘有’！有妈妈和我陪着您走这条艰难的路，虽然路会很难走，但别忘了，路的那边是阳光。”看了这封信，真让我懂得“儿子”这两字的分量！那份震撼，那份沉甸甸的父子深情，时时刻刻激励我和疾病抗争，激励我去奋斗，激励我勇敢地跨过那道生命的坎！

　　亲情是沉甸甸的责任

　　问：帮你跨过了生命中那道艰难的坎的时候，你的妻子的作用无人可以替代。

　　答：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生那场大病，是我人生极难得的一段经历，对我演“父亲系列”，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的妻子于海丹也是一位好演员，她是为了我才改行的。我和妻子的生活准则是：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平平静静生活。以往我每创造一个角色，她都为我揪心。我一直觉得，我每个角色都是我们共同创造的，正如歌词所唱的“军功章上有她一半的功劳。”

　　拍《中国轨道》时我得了大病，这对我妻子和家人的打击真是太沉重了。但她真是好样的，那样坚强，把所有的痛苦、委屈都藏在心底，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在那段让我非常难捱的艰难日子里，她不断地鼓励我，支持我，坚信我能度过这一难关。有朋友曾经问我，那段时间你想什么？说大实话，我什么都不想，我的心很平静，只是偶尔想到孩子还小，家中怎么办？我的妻子那段日子像个指挥员，跑医院、找医生，商量治疗方案……她把一切都承担下来，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每天她陪伴我，让我平静地、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地进行治疗、康复。她对我的付出真是太大了，她是我的一切。我想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妻子，为儿子，为无数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们。在那个时刻，亲情、爱情、友情，都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现在我康复了，惟一的念头就是报恩。我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演戏，再多创造一些好角色。这就是我真诚的愿望。

　　“我活得简单了”

　　问：经历了那场人生的大考验之后，你对生命是否又有了新的感悟？

　　答：田壮壮曾对我说：你如今活得比过去简单了，人变得更单纯了。

　　我学会了放松，学会了调整，遇到不愉快的事，我会很快让它过去。现在我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以前我不是这样的，常常一件小事，我都会看不透，放不下。比如我过去抽烟喝酒非常厉害，家人批评、发火，我就是改不了。有了这段经历，我自然而然戒了，而且一点不馋，没有任何人强制我，完全是自觉自愿戒的。

　　艺术创作中我也尽量放松，我发现，只有放松，艺术灵感才会迸发出来。闲暇的时间多了，我看各种碟片，种种花草，在电脑里下下围棋，练练书法，画画涂涂，其乐无穷。我坚持每天爬坡，一爬就二个小时。即使是外出拍戏，我仍坚持每天一小时的散步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