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公社”至少成功了一半
晚上7点左右,走进北兵马司胡同的巷口,偶尔会碰到三五个身着黑色衣服,臂缠红色布条,表情严肃的年轻人,他们秩序井然,像是出来“巡逻”的士兵;跟随着他们进入被兵马司剧场,还会在剧场的屋顶上看见放哨的士兵,看见歪斜着靠在树边的受伤的士兵——原来,这些士兵来自《巴黎公社的日子》,他们把演出从舞台延伸到了剧场的外围。进入剧场,还会看到零散地贴着些标语,诸如“逮捕梯也尔”、“进军凡尔赛”之类——细心的观众在观看演出中会发现,这些标语大多取自戏剧的台词;剧场里还有一台破录音机在播送录音——是公社的公告么?好像不是,那是一篇在网上广为流传的《被低调处理的巴黎公社》。
好久没见过这么细心铺垫的演出环境了。没有太多造作,也没有太多宣扬,点滴地把戏剧涉及的一些资料零散地传递出来。这些工作也不见得来自什么戏剧理论,却是为了让观众更好地理解《巴黎公社的日子》所做的尝试。
说实话布莱希特的《巴黎公社的日子》是有点太难了。它的难点至少有两处。虽然我们都在历史教科书上学习过巴黎公社起义,但因为那太过久远,而且远隔重洋,对其背景与来路都不大清晰,这是其一;另外,巴黎公社与《巴黎公社的日子》之间又有着距离——布莱希特在1948年创作的这部作品,其时社会主义革命在全球范围内的取得一定的成功;而在这时,布莱希特却已经以他思想家的敏锐与对社会主义事业的责任心,思考着社会主义革命中的得失成败,思考着社会主义革命前进的方向。布莱希特的思考是尖锐而生动的。他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游走在巴黎公社的街垒中,聆听他们的喜怒哀乐;他又像是一把犀利的手术刀,刺进了公社社员们对内心,倾听他们内心的困惑与困惑。如果说对观众来说,理解巴黎公社已经有障碍的话,那进入《巴黎公社的日子》障碍实在还要多一些。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观演的距离。这倒也显出导演在演出前做铺垫的必要性。这么做能达到的效果需要观众的检验,但它至少造成了关联紧密的观演空间,给了观众一些了解的渠道。如果观众能在演出之后,带着许多的不明白回去查阅关于巴黎公社的来龙去脉,那这部戏至少也已经成功了一半。
成功的另一半则在于创作者为有没有为这部作品寻找到合适的演出方式。
尽管布莱希特的名声早已经如雷贯耳,但仔细观察他的剧本,还会在如雷贯耳之外再添加些格外的景仰。他写的实在太精采了。在《巴黎公社的日子》里,每一个小人物的每一句台词,都包含着无限丰富的意义。他对革命的洞察,使他选择了构成公社基石的各类人物的反应构成叙述的主干。每一处内部的矛盾,每一处内心的混乱,每一处在混乱之后的无比坚定,构成了整个戏剧流畅的叙述。而说实话,如果要理解这些台词的潜台词、潜台词的潜台词,需要的是对整个社会主义革命历史的基本思考——这些,显然是年轻的演员们一下子难以承担的。看得出导演在“人尽其才”,他非常聪明地回避着演员的不足,以大量的群戏来掩饰个人功力上的不足,而且他尽量就着演员的长处,使得表演朝着激昂的方向靠拢——顺便插一句,同期上演的《九三年》虽然也经常有着与之类似的群戏场面,但因为《巴黎公社的日子》在整体美学效果上的粗砺以及剧场的朴素,使得它塑造的群戏淋漓尽致地呈现出了浮雕效果,《九三年》则要稍逊一筹。饶是如此,在这里经常会出现一些重要的台词被群众的声音吞没,一些重要的角色在关键的时刻说出来的台词软弱无力,一些重要的细节演员的表演含糊不清等等问题。而且在群戏与群戏的处理上,有点没有办法呈现出本来应该有的差异,在群戏与个人的戏的转换中也有些不流畅。
很难说这已经是一部非常“成熟”的戏剧作品,但它的特色反而就在那些不够圆熟的粗砺之处。而且,当小剧场的演出充斥着男欢女爱,当小剧场的先锋气质日渐暗淡的时候,这种粗砺带给舞台的力量就显得分外可贵了,也是它至少成功一半的意义所在吧。(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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