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进村了

　　“鬼子”逮住个“李铁梅”

　　1976年，山城重庆，一个火辣辣的夏天。二十五岁的奇志来到云雾飘绕、翠竹婀娜的花溪河边那座四合院。奇怪：头上的小鸟不飞了，四周的蝉鸣停住了。在一片莫名的寂静中，突然一声：“鬼子进村啦！”

　　仿佛来了凶猛的老鹰， 院内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鸡”们顷刻间四处躲藏，空气立刻凝固了。原来，院里住着的全是女兵。炎热的重庆，姑娘们独处一个院落，实在太热，有的“简装”上阵，有的只剩下“三点”，在院子里洗衣的洗衣，冲凉的冲凉。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嬉戏说笑。这个院子有个规矩，只要有男兵靠近，都无一例外地被当成“鬼子”。“哨兵”的喊声就是拉响的警笛，能击碎一池平静的湖水，泛起猖狂逃窜的涟漪，院里的姑娘就像炸了营一样，四处逃散。

　　奇志被这一声“鬼子来了”吓了一跳，“哎，怎么回事，哪有鬼子？”奇志回过头来左顾右盼，一群姑娘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对着奇志“咯咯咯”地发笑。一会功夫，一群姑娘把一位漂亮清秀的姑娘推出来：“相亲咯，相亲咯。”

　　既然成了“鬼子”，就不能空手回去！奇志要逮住的“李铁梅”叫李湘娟，李湘娟也因为演唱《红灯记》里的李铁梅而得名。她可是一俊俏的湘妹子。十五岁入伍，当兵三年就提干。

　　这天，奇志部队的文工团在重庆的八一剧场演出，坐在台下的全是重庆驻军部队。湘娟是重庆37分部324医院的一名护士，和所有的观众一样，她被台上那位个子不高、获得掌声最多的台柱子奇志所吸引。你看他，十个节目八个有他，许多作品还都是由他创作的，相声、快板、三句半，就连女声独唱《雪山上的哈达》也是他填的词。总听人说他是军中秀才，这下算是见识了。

　　第二天，医院宣传队也在八一剧场演出，其中就有李湘娟的舞蹈《火车飞到大凉山》，只见她边唱边跳，动人的舞姿和亮丽的歌喉深深吸引着坐在台下的奇志。缘啊，它就是这么奇怪，千里一线，今天两人目光对接。

　　好事多磨，偏有“多事人”柴医生，要把李湘娟介绍给奇志他们文工团的战友??一个优秀精干、挺拔帅气的舞蹈演员。而把李湘娟的战友、亭亭玉立的小红姑娘介绍给奇志。这天，湘娟来到师文工团的排练厅，她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来找奇志。别人乱点鸳鸯谱，我得心里有“谱”。可是奇志有“谱”吗？

　　找他去。湘娟来到排练厅。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奇志一个人，只见他穿一套练功服，大而肥的衣服被一副弱小的“衣架”撑着，湘娟只觉得滑稽好笑。再听他嘴里喊出“八百标兵奔北坡……”的绕口令娴熟刚劲，就觉得这人的确不一般。

　　湘娟就这样站在奇志的侧面看着听着，没有惊扰他。但在心里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坚定：掉包，回去和小红掉包，让两对姻缘的走向??改道！

　　可“掉包”，不过是在李湘娟心里，大半年过去了，两对男女依然隔着界河。直到次年的“八一”建军节，相持已久的局势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那天，湘娟随医院宣传队与奇志所在的文工团联欢。“老感情”相见，分外“眼热”。联欢会后湘娟和战友被大家特邀一块喝酒，俩漂亮女兵来到大家中间，男兵们那个殷勤啊，谁都来敬酒。湘娟豪爽，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地喝，喝着喝着就喝高了。当时，奇志是文工团的“经管会主任”，心想：别人是客人，又是女同志，醉倒了可对不住人家。他不容分说就把湘娟扶到队部休息，算是保护起来。

　　细心的奇志一会儿去瞧瞧，一会儿去问问，有时是端杯水，有时是递个毛巾，有章有节还热心周到。多情湘女酒醉心里明：这人是可以托付终身啊！

　　姑娘没看错。一个月后，当他们恋爱的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湘娟读到了奇志在这晚为她醉酒时写下的诗??

　　《醉酒》

　　我第一次醉酒 / 是因为不会喝/ 第二次醉了/ 是因为他们故意把我灌倒 / 从那以后 /我决心把酒戒掉 / 可自从爱上了你哟 / 我又常常醉倒 / 只因为啊，爱情的美酒 / 太浓，太烈，度数太高

　　不久，奇志第一封信从北京寄到重庆，信是写给湘娟和她的好友小红两人的。

　　”……从上次分别，很想去信问候一下，特别是小李多饮几杯，醉意而去，我等委实放心不下。后来，听人回来讲，一切还好，这才宽了心。我想，喝酒之前，饮大量维C，不仅能多喝几盅，并且醉不了，这是一个医生介绍的，我却理解不了。这酒与维C是什么关系？是亲戚吗？还是夫妻？真不可理解。酒和维C发生了作用，那么鞋帮能和葡萄糖中和吗？这些古怪的念头老在脑子里转，顺着笔又流淌出来，请原谅我的无知“。

　　“这小子，玩刁的，把我拉进来，攻、防都有退路，哼！”小红不糊涂。

　　湘娟却在想：这人就是有趣儿，我给他写信在先，当然要谦虚一把，他可好，“指导”上了，洋洋洒洒四大张，要点墨水哦。其实，一辈子都有人教导，挺好！

　　这是后话，掉包、醉酒加通信，奇志和湘娟好了，但另一对没成。

　　月下红娘花溪河

　　那天，奇志是用了平日二十倍的过渡费租私家小船摆渡过江的。江风习习，摇橹声声，奇志无心恋景，一颗心早飞到了对江的南温泉。听说湘娟病了，往日爱弄些雕虫小技闹着玩的奇志，此时全化作一份焦急、两份牵挂，恨不得小船就变成离弦的箭，立刻落到姑娘身边。

　　上岸后，他又饱受一截汽车颠簸之苦。离心中的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突然感觉那层挥不去的神秘：这儿曾是国民党十大召开的地方，又是蒋介石和宋美龄住过的地方。还有这红楼，南温泉神秘的花溪河，几年前我就来过地方，却不知今天我要看的人就在这里??奇了怪了，那两年前的半首诗……

　　好美好美的花溪河（上）

　　清晨，你扯起雾纱 / 静静地倾听鸟儿歌唱 / 傍晚，你像温柔的少女 / 等待着星月在怀中抖落 / 风竹，柳丝，小草，百花 / 映衬得你更加妩媚婀娜！

　　你虽不比西湖秀美 / 虽难比滇池气魄 / 可，你自有你的娇姿 / 你自有你的风流 / 好美好美的花溪河哟 / 你永远闪烁在我的心窝！

　　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你的身旁 / 你舒展玉臂迎接了我 / 你充满了青春的热情 / 洗滤了忧者的烦恼、虑者的蹉跎 / 你牵着希望流向远方 / 激起生活的浪花、爱的旋涡……

　　从此，我随你一道流向远方 / 我们流向大地 / 点燃春色 / 抚育禾苗 / 我们从高山扑落 / 燃彩虹七色 / 撒珍珠万颗 / 我们一路击顽石、咬不平/ 找大江汇合 / 听大海高歌

　　你像梦里的风筝 / 我扯着你的丝难舍难分 / 离别了你哦 / 是从未有过的寂寞 / 也许今生难逢 / 就让我在梦中把你吟哦 / 多少次你深情将我拥抱 / 我便投进你软软的柔波 ……1974年5月9日于重庆

　　诗是没写完的“半首诗”，缘是持续它的红线吗？

　　“半首诗”一放就是两年多，几回回，奇志想，花溪河旁真会出现一个美丽的姑娘？ 留下的“半首诗”，怎么看都像定情的半个玉镯。可，另一半在哪儿？

　　上帝在关照！

　　自那天，奇志以“鬼子”的身份去看了李湘娟，看着姑娘专门请了好友华沙、蒋维为他做饭，自己却陪着他聊，还知道姑娘的确因为思想斗争了一场，大病了几日，可一见他来，又高兴得活蹦乱跳，奇志心里有了谱儿。情到真处诗兴勃发，一首《 好美好美的花溪河（下） 》就像上帝举着的另一半玉镯??对上了，前后两年，两个”半首诗“居然严丝合缝地对成一个真实的??“缘”！

　　好美好美的花溪（下）

　　莫不是爱的鲜花 / 当真结出了珍果 / 莫不是苍天赐福 / 在为我们撮合 / 幻想的东西也能得到收获 / 变化万千的世界竟有这样巧合？

　　这天，花溪河变成了好美好美的姑娘 / 在桥头静静地等我 / 命定中的偶然 /我便随她去了缥缈的岛国

　　当我们走在一条弯弯的小路 / 旁边闪现出玉带般的小河 / 我突然惊呆了 / 这不是我迷恋的花溪小河？/ 她说：是的，这是好美好美的花溪 / 莫非你从前来过？/我一直在它的身旁 / 学习、工作、生活 / 我说：它一直在我前世今生的梦里 / 潜伏，生动，鲜活 / 问到了她的生日 /竟和我同月同日只两年相隔

　　望着她那双秀眼 / 分明是花溪河的美丽、清澈 / 那俊朗健美的身姿 / 又像花溪一样袅袅婀娜 / 就连她那身绿色的军衣 / 也是这青草、翠竹魂染的色泽

　　你 / 莫非就是花溪的化身？你 / 莫非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小河？

　　我，禁不住紧抓她这双小手 / 竟像花溪在寒冬也有一样的炙热 / 我对苍天大地祈祷/ 感谢命运赐给我这幸福的巧合 / 愿今生携手，好梦做他个百年蹉跎！

　　公开的情书

　　奇志有只神秘皮箱，那可盛装了他一世的情-装满了他们所有的几千封情书，盛满诗人全部情诗数万字！

　　不难想像，只要知道奇志看《红楼梦》把全部诗抄下来，足足抄了两大本，只要理解他连看八遍《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对保尔、冬妮亚那段小资恋情羡慕不已，你就能推断：他的“痴”他的“情”肯定是三分酸、七分麻。

　　若拿到今天，人们要问：这么个浪漫才子，他的热情能持续多久？终身托付给他的“安全系数”有多大？这，只有妻子湘娟最清楚。她说，放心，我们有一个秘密空间，只要去那看一眼，保准俩人都跑不远！

　　酸诗、麻信：一生的承诺

　　在这里定居

　　你那美丽的眼睛/ 像似明亮的星体/ 当它们闪出爱情的光环/ 我便朝它们走去/ 捧出我赤诚的心 / 决定了，在这里定居！

　　你那可爱的小嘴儿/ 像似爱情的酒杯/ 有喝不完的蜜液，饮不尽的甘甜/ 真想就这样/ 永远饮下去/ 醉了，永不再醒！如果，我是河水 / 哪怕道路崎岖 / 只要你是水中的鱼/ 那我一定会冲破险阻 / 向大海游去。

　　如果我是火焰 / 当火苗刚刚燃起 / 只要你是东风/ 那我一定越烧越旺/ 永远不熄

　　1977年8月21日凌晨1点写

　　当我思念你的时候

　　当我思念你的时候 / 天边已挂上了弯弯的月牙 / 亲人哟 / 你可知道，在遥远的地方他还没有睡下 / 人们都说月中的嫦娥孤单 / 亲人哟 / 你可知道，在遥远的地方 / 他只能跟自己说话 / 诗人们都讲月圆人团圆 / 亲人哟 / 他盼望明年的桂树开花

　　还记得，去年的中秋 / 爱情的种子在我心中发芽 / 我不再孤单/幸福的种子在心田播撒/ 我俩紧紧地依偎着 / 我轻轻地吻你的面颊 / 月亮害羞扯起薄云面纱

　　1978年2月于北京

　　诗人用浪漫和激情承诺，但，奇志又何尝不是用一生情怀兑现他的激情??

　　在人生“转型”的当口，他以妻子为重，跟随妻子“倒插门”落户湖南；

　　在妻子病倒的时候，是他的真情守候，让妻子看到了生命的坚定！

　　一次，患高血压的妻子独自在家时犯了病，昏迷在厨房。不知过了多久，她有点知觉，第一个就是想看到丈夫。她爬到电话旁，使尽全力拨通了电话。当奇志十万火急地跑回来，抱起地下的妻子，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湘娟，湘娟，我来了，我来了，你别吓我呀……”

　　湘娟似乎等的就是这声呼唤，她慢慢有了点知觉。可嘴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心里着急却说不出话，眼神直直地从围着的她母亲、弟弟身边移开，漫扫着、游移着，她在找奇志！奇志一时间心都碎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妻子：“湘娟，别怕，有我呢，有我呢，咱上医院，再也不让你一人在家了……”

　　湘娟的眼神终于落定在丈夫身上，当夫妻俩四目相对，湘娟那焦急的神态一下转为安详。天啊，这是怎样的眼神，它映衬的是上辈子就约好的、下辈子都不能分开的??缘啊！从这刻骨铭心的揪心中，奇志知道：这辈子，无论什么摩擦、坎坷都不可能让他们分开，否则自己将不安、后悔一辈子！

　　而湘娟又何尝不知道，一个人迷茫中寻觅的只能是自己的终身依靠！那份魂绕梦牵的爱、相濡以沫的情注定了：在我生命里，奇志就是我的魂，奇志就是我的天！

　　牵手牵心：说教最真诚

　　妻子湘娟至今都说：我这一辈子是听着奇志的说教过来的。这些说教，有好笑的“正”，还有酸酸的“革命”。从开始与他交往以来，他习惯了说，不说就难受；我习惯了听，不听怕犯错。当然，开始也挺烦的，说得太多，他也不管你爱不爱听，听进去多少，反正他不厌其烦地说。不过，我发现自己总能在烦过后的几年或更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兑现一种成熟和收获！后来，我悄悄地珍惜着，也反复地吸收着。下面的说教就是在我入党受挫情绪低沉的时候，他先后寄来的几封信里摘录的。

　　教妻子入党

　　斗争要艺术化

　　……是我表现不好？业务不强？力出少了？都不是！可为什么加入不了组织呢？当然,也有党员觉悟不高，抱成见，但大部分都是好的。我用尺子量了别人，别人也要用尺子量我。稍不够尺寸，人家可没得健忘症。那么，回过头来看自己提的意见对不对。对！关键就是斗争艺术没有，本来有些意见可以下来说，或者不必那么强求人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都有缺点，只要不是本质极坏的人，都不要过分多指责，毕竟这简单的方法最易伤人自尊。

　　斗争艺术是一门科学，遇事不慌，冷静，而后再想用什么方法，哪样有利，哪样不利。先分析，再比较，多用脑，千万不要由着性子来，否则，十有八九会失败。

　　1977年11月13日

　　金钥匙

　　啊爱妻，我来了 / 带来一片金钥匙 / 请把它好好收起 / 它能打开快乐之门 / 让我们共同承担融为一体 /带上它，金钥匙 / 它会给你勇气 / 捧着它，金钥匙 / 它会告诉你 / 加入组织的“秘密”/ 即使你没走进去 / 它也会说：/ 鲁迅、高尔基，没进组织 / 却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先驱！

　　珍惜吧，这枚金钥匙 / 金钥匙就在知识里/ 学习，学习，再学习 / 前进，百折不挠一定胜利！

　　1979年3月15 日

　　做真正的党员

　　娟，对你的入党问题，我想再说几句。你的爱人就理解你，宁可加入不了，也不做市侩的小人，这点最关紧要了。好人就是好人，什么叫瑕不掩瑜？所以，从长远的观点来看，还要相信组织。当然，自己磨练自己，绝不是为了让哪个人看的，发展也好，不发展也罢，我始终相信你！支持你！你早晚都是一个优秀共产党员。何况，你只要按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你就是共产党员，你就是比一般党员还优秀的 共产党员！

　　1979年3月23日

　　（3）真情大爱：无处不在

　　文艺兵感情也专一

　　你的战友说我们文艺兵最容易花心，应该说，有，但不绝对。人是品质决定的，有些人表面老实，心里一肚子坏水，他就是干个喂猪的活儿，也难免见一个爱一个。文艺兵说起来唱唱跳跳挺浪漫，一旦对感情专一起来，会永不动摇！我此刻在你面前信誓旦旦好像有些虚，时间是最考验人的，等我们头染白霜的时候，我想再听你说：夫君，我没爱错你！

　　顾家的男人走不远

　　我要到邻水、广安一带，据说粮票可以换箱子、藤沙发，请你快点寄来粮票，我酌情购置（一百斤粮票）

　　去兵总的事，还没消息，总是快了。你要的皮鞋，等一阵吧，我确定下来，再做处理。丝绵不买了，直接买成丝绵被套，二十元一床，买了两床，等下月捎来（在汉中）。

　　电视机已经修好，不过“日立”已变成“松下”，主要部件??显像管已换掉。这回可要你们姐们悠着点使，别再把这台又看黑了，我可背了两来回啦……

　　三十年前的恋爱观

　　要争取进步，要历尽挫折，完美的人是没有的，但又要力求完美的感情。如果，感情建立在相貌上，那不会长久；如果，感情建立在金钱上，那是贪婪！我觉得咱俩要做永远的伴侣，在精神上、工作上、生活上、学习上互相帮助，互相启发、理解、体贴、谅解。而那些沉湎于爱情不能清醒，三天新鲜、五天玩玩、七天散伙的人都是庸俗的。一定的欲望达到了，就以为感情这东西不存在了，现实有许多这样的例子，有的婚后不久就吵嘴动手，有的拿妻子当玩物、当奴仆。也有的女人水性杨花把男人当王八。

　　盼你早日康复

　　你是不是困了？我一讲起来就没个完。现在已经是深夜1点了。你躺在床上，又有病，我想多讲一点替你分担些痛苦。只愿你能早日康复，朝气蓬勃地工作，幸福的光泽在你脸上闪亮，甜美的微笑挂在你嘴角。但愿，还是爱情这把火，给你增添巨大的能量。所以，干什么你都要愉快。我仿佛看到了你婀娜的身影，穿着白大褂，迈着轻盈的步子，为病员送药；我听到了，你那正努力练习发声的嗓音；我看到了你美丽的眼睛向远处眺望，思念着远方的他……

　　举着军功章进洞房

　　1979年5月5日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奇志与恋爱两年的湘娟完婚。

　　可这天，又是奇志风尘仆仆地从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前线慰问演出回来，并于当晚向总部首长汇报表演的时候。

　　多年来，奇志已经习惯了，无论天寒地冻，大衣一裹，坐上卡车，北到黑龙江边防哨所，南到广西前线，为战士们演出。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他同样跟来队休假的妻子湘娟商量好了：演出事大，一切从简！

　　“还记得，上前线之前，湘娟就来了，她提议先领结婚证。我感动着，她是为让我放心去前线！我们来到北京的万寿路领了结婚证，取了‘万寿无疆’的彩头。可回到营区，湘娟住我的房，我还住别人那儿。”

　　再看看婚礼的程序：

　　没有太多的准备-连花生都是奇志抽空炒的，茶是炊事房烧好给送来的；

　　没有铺张的婚宴-午饭时，给每个就餐的战友加了一道红烧肉、一盘带鱼，算是宴请了大家，也算是庆祝了自己。

　　没有时髦的婚纱-新娘子湘娟换上了刚在国内流行的喇叭裤、身穿花衬衣，那可是美人加军人，标准体重九十八斤，时尚妩媚，楚楚动人。

　　没有豪华的摆设-新房是奇志的另两个室友腾了出去，两张单人床拼到一块……

　　没有的，可能太轻；有的，却弥足珍贵??

　　有欢声笑语，战友的逗趣和祝福。有大家送来的礼物：台灯、桶盆、煤油炉……还有风土人情，比如，按北京的规矩，给新人铺床交给有儿有女的“全活儿”??当时的文工团曲艺队队长孙常文（著名演员孙涛的父亲）。

　　而新娘湘娟则收到丈夫奇志送的最珍贵的??

　　新婚礼物

　　生命之树又转了一轮 / 树下依着渴求的恋人 / 风儿摇着树叶沙沙作响 / 那便是生命之树喃喃的声音 / 我没有芳香的鲜花 / 也没有甘甜的果珍 / 只有这碧绿的枝叶 / 只是这结实的树根 / 惟有这只枝头做窝的相思鸟 / 陪伴你度过日日晨昏 / 亲爱的人儿哟，这歌唱的相思鸟 / 便是今生为你跳动的 / 我那颗赤诚之心！

　　夜幕降临了，在别人喝酒、闹洞房的时候，新郎奇志化妆上台了。他的相声段、打快板那是精彩纷呈，叫人笑声不断；小品《多余的弹筒》、表演唱《快乐的炊事员》、《苹果树下》又赢来阵阵掌声，就连诗歌朗诵《站岗》《盘子的回忆》也让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那晚的汇报演出，奇志也向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精彩的汇报：部队首长向全体官兵通报给他记了三等功！

　　大家知道了：上前线的节目都是奇志与大家合作创作的，蹲在坑道里的他还在修改。

　　大家知道了：奇志又是怎样顶着枪林弹雨把他们表演的节目送上181高地。

　　大家还知道：他眼含热泪为身负重伤的战士演出，让为国捐躯的勇士带着相声给他的笑离开人世。

　　……

　　掌声，鲜花，嘉奖，这些又何尝不是奇志为自己送上的一份厚重的结婚礼物！

　　“哦-闹洞房咯！”

　　演出结束后的近23点，营区内响起了热烈的吆喝声和猛烈的鞭炮声。

　　奇志慌忙卸妆。“别，别，别，今天就这样，化着妆举着军功章进洞房。否则，咱给你画个花脸儿，大家说对不对？”原来，战友们早做好了闹洞房的计划。看来只能他们怎么说咱就怎么做，新婚三天无大小，由他们闹去。没辙儿的奇志就这样成了化妆新郎。

　　好不容易曲终人散，久别的小两口像两块高强度的磁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阵热烈之后，无法入睡的奇志和湘娟说起了私房话：

　　“做新娘甜蜜不？”

　　“去，去，问什么问。哎，我今天在你们战友面前表现还不错吧？”

　　“我的媳妇那是谁啊？那是军中的‘李铁梅’！‘子子孙孙打下去，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奇志边搂着妻子，边摇头晃脑地学着湘娟以往的唱腔怪声怪调地唱着。

　　湘娟笑得接不上气，转眼用梅花指弹着丈夫的鼻子：“那时候你可没少折磨我。”

　　“我也真服了你了，认死理怎么就非认上我？就不怕我根本不理你这一茬？”

　　“小看我了不是？本小姐其它事粗点儿，这事儿可不糊涂。别看你们文艺兵，唱唱跳跳风流着嘞，我可拿得住你的脉，你跑不远！你的心思不在男男女女上，你看重的是心底那点艺术九九！注定你一辈子都逃不过艺术的折磨！有艺术折磨你，你哪还有功夫折磨我，从过去我也就看到将来啦。”

　　奇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媳妇不可小视，我这一辈子准捏在她手里。

　　“哎，我说大家都打你的破锣，你硬是没被别人吓住，敢情你是早把我看透了。我现在就先折磨了你再说……”

　　好一阵打情骂俏过后，奇志拿出一张纸，递过来说：“奖励奖励，小机灵鬼。不过，你得朗诵给我听听。”

　　“哇，你什么时候写的？”湘娟满脸堆起了幸福和甜蜜，不用清嗓子，亮亮的声音就飞了出来：

　　洞房花烛

　　今夜，月儿升得高高 / 我们像磁铁 / 紧紧地拥抱 / 我吻你那甜汁蜜液的小嘴 / 你吻我那沾着泪珠的睫毛 / 我把头埋在你胸间 / 你那柔软的身子 / 贴着我像火一样燃烧/ 心儿呀，像小鼓一样急敲……

　　“哈哈……”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坏笑，接着就有一群人跑远的脚步声。

　　“坏了，这帮小子在‘听房’。”奇志说。

　　“哎呀，你不是都上外面检查三遍了？怎么……就你，还叫我朗诵呢。”

　　“去去，朗诵算什么，别把其它声音给听了去，恶不恶心？”

　　小两口一夜无眠。

　　也有“离婚风波”

　　说起他的家，奇志首先说妻子李湘娟。

　　“你说她年轻那会儿，那是顶顶的出类拔萃，怎么就一根筋地非要嫁给我？想想也怪，那时候，书都禁了，跟样学样也没得学，哪像现在，爱情满街都是，还一天一个花样。湘娟还真算幸运，同着她的那批女兵，清一色的城市兵，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可怜有些对爱情无知的好姑娘，要嫁人了还只剩下对异性的神秘和冲动。自然大半的都不幸福。尤其嫁给后来地位变了的男人，一半以上的好女人都惨遭离婚。偏偏我们这对人人都预测迟早会拜拜的，却过到了现在??不容易啊！

　　“也不是真就一帆风顺。也争，也吵，也有过离婚风波。那是因为对孩子教育问题上的分歧，还有长期以来，我忙累在外，管家顾她不多所积下的怨，最后谁也不相让，冷战了很久。”

　　这“结”还是奇志无意识地看到湘娟的一篇日记才化解的。

　　“这个戒指让我想了太多太多。从前，你李湘娟选郎君不就是看他有才华、有见识、谈吐优雅、重情重义还懂得点风情。二十年都过去了，奇志还是那个奇志，那个满脑子都是他的艺术九九、全身心都是他的相声创作的‘呆子’，年轻时你都没要他陪你，现在他名气大了、担子重了，你倒计较他了，湘娟啊湘娟，这是你的不对！”

　　我们倒先问起日记里提到的“戒指”。奇志给我们讲开了。

　　那是1986年，奇志与郭新老师去张家界演出。那时都没钱，走到小摊上，奇志看见小饰物中有枚铜戒指，亮亮的发着光，跟别人戴在手上的金戒指没什么两样。他买下了，想着能当金戒指送给妻子让她高兴高兴，自己就先高兴起来。可铜的就是铜的，怎么能跟金子比呢？因为湘西太潮，第二天，戒指就开始变色，奇志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擦，不停地擦。尽管尽了心，可等到奇志回家，戒指已完全发黑，拿不出手了。

　　时隔几年后，奇志赚到钱了，首先就是补上他欠妻子的那枚戒指??当他用五位数买下一枚钻石戒指送给妻子时，才告诉她自己耿耿于怀多年的戒指事件……

　　那天，奇志看湘娟的日记时，旁边还有一首多年前自己写给她的诗和她摘抄的马克思夫人燕妮的话：

　　你就是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 你我是分不开的筋和骨 /你我是离不了的肉和皮/ 要分分不得哦，要离离不开 /要分，除非大海变蓝天 /要离，除非群峰夷为地 /同根、同命、同相连 /你我永远是一体/便是分，你分我自焚 /便是离，你离我难立！

　　1979年3月26日

　　燕妮说：

　　“……要当他的助手、他的朋友和同路人，这难道是个小任务吗？这种最大的幸福是每个女人都能得到的吗？你怎能没想到他的成绩和喜悦，不会使我感到和我自己的一样欢乐呢？……然而，不仅要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且应该成为他的同志，他的谋划人，不仅做到这一点，我应该成为要相信他的人，而且要互相尊敬，因为，其中包括我的全部精力和生活，不然的话，婚姻只不过是庸俗的契约，生锈的锁链，互相的折磨……他的忧愁和快乐同样也是我的快乐，他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他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我既把自己献身于他，我就相信他，相信我们目标的一致，要不然，我为什么献身于他而不献身于另外一个人呢？”

　　奇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还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矛盾呢？当然，这场“离婚风波”过去了，直到今天他们都是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

　　妻子侃老公：奇志之最

　　最“小气”的事-对他作品的评价

　　你可以骂他、开玩笑损他，就是不能说他创作的作品不好。对这，他“小气”着呢。不信，你看他当场跟你急。

　　最喜欢—打扫卫生

　　只限于他心情好时，苛刻地要求一尘不染，还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亲自拿扫帚这找找、那寻寻，然后对好不容易找出的细屑大肆评价，接下来家人得听他一番教导和指示，就走人。至于收拾垃圾之类的善后事，他就不过问了。

　　最不喜欢—洗脸、洗脚

　　每天几乎都是后半夜回来，甭管你怎么喊，他是往床上一躺，不管你那一茬。可第二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洗澡，搞个人卫生。其实，他是又出去，得把好形象留给众人。

　　最喜欢丢失的—钥匙、手机和伞

　　策：奇志现在有个毛病，每天出门时，先把自身摸个遍，这是在找他的钥匙、手机呢。他是丢得太多，丢怕了。要么就忘，忘得给他添很多麻烦。至于伞，他拿出去就没拿回来过。我们家买伞不是一把把买，是成打地批发。

　　最喜欢干的事—冒险

　　1995年，新买台摩托车跑歌厅，当天，别人教了他两分钟，他就上路了。结果还没出文联大门，就给人车撞了。

　　1998年，奇志买下了汽车，他就自信骑摩托车与开车的技术有相通的一面。拿到钥匙就上路，还“慢慢游”游到益阳。你说，他怎么就知道不会出事，还不被交警拦着？

　　奇志难得干家务，那天心血来潮要下饺子，还非得用高压锅下。我们都说有危险，不行。他就要试试，没多久，“轰??”高压锅冲开了，饺子洒得天上地上、他身上全是。还好，没烫着人。这下，他不吭声了。

　　最讨厌的事—撒谎

　　奇志心里最疼爱女儿，可女儿小时候因为不懂事撒谎，奇志狠狠地打了她，直到现在父女俩心里还鲠着呢。因此，他的亲人、朋友、徒弟都知道他这条，没人敢冒犯。

　　最喜欢的动物—家里的两只狗

　　“快看，你爸爸回来了！”两只狗就会箭一样地冲到门口，趴到大门上伸长脖子望着。狗把奇志当爸爸，它们爱他，也怕他，奇志也把俩小家伙当儿子看，宠它们，也教训它们。俩“儿子”被训得憎爱分明、懂事乖巧。

　　最悠闲的时候—带俩心爱的狗出去玩

　　判断奇志是否轻松愉快，就看他能否享受悠闲。带着俩狗出去散步，一前一后两小家伙在脚边撒着欢，拍着“马屁”，奇志的身心就现出难得的轻松。

　　最喜欢欣赏的—自家小院

　　奇志恋家，可不是我的魅力有多大，是家里的点点滴滴都是他做主选择设计的，家是他相声以外的杰作，尤其对小院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精心呵护后再满意欣赏。我常在心里替他惋惜：这没用的“东西”，没半点束缚也跑不远。

　　最喜欢吃的—自家手擀的面条

　　奇志好吃，名菜、小吃他喜欢，各地特色他爱尝，可最喜欢的还是自家现擀现做的面条。那一大腕热腾腾地吃下去，他会连说“舒服”。我想，除了相声，也就这面能给他带来真正的享受。

　　最喜欢玩的—带刺激的年轻人玩的

　　凡是有学生、徒弟、朋友要感谢他请他的客，他都会说：玩去，找那刺激的。什么卡丁车、蹦的、飚车，他是怎么刺激怎么来，常常是年轻人都甘拜下风。

　　最喜欢的颜色—白色

　　家里的主色调是白色；自己的时装白色居多；心爱的车是白色；一只可爱的狗也是白色……白色高洁，白色静雅，白色有改变的空间。

　　最喜欢的音乐—中外古典音乐

　　我曾看过一个有关音乐的测试，上面有一条：“喜欢古典音乐的人，认真、执著、传统、积极，但有时也伤感、忧郁。”奇志就是这样的，有时，你看他读一本书、看一出电视剧到了动情处能潸然泪下，你难以想像他平时的开心果、硬汉子形象。

　　最紧迫的事—记录灵感

　　吃着吃着饭，他能突然放下碗筷，一刻不误地记下他的灵感；与人说着话，一不小心他就走神了，原来，他又想起了一个点子。最要命的是他睡到半夜“噌??”地坐起，要记下梦给他送来的“包袱”……听他说，就是这紧迫时记下的点子，直到现在还有两百多个没